一朝跌落云端,他的世界,从众星捧月变得只剩下水笙一人。他每日读书作画,为父母诵经超度,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正好将这些年行医的见闻经验著录成册。
不让自己闲下来,便不会去想孤独这个事情。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不孤独。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更是只有可着劲儿地折腾自己,才能忘却那难言的滋味。
将临时充任祠堂的东厢仔细擦拭和打扫,给院子里栽种的草药浇水除杂,把柜子里的医书搬上房顶晾晒,爬到最大的紫荆树上打了个盹,而后下得树来又发了一阵子呆。
将主子反常的行为看在眼里,水笙双目含泪,却努力挤出笑容问他,今天过节,晚上可有想吃的菜式。
想了想,兰泽道:“要荔枝肉、芙蓉燕菜和明珠豆腐。”说完,又追加一句:“再来道枣泥栗子糕吧。”
“世子……这!”不意他报出这样的菜名,水笙微微一愣,心中则愈加酸涩。
“放心吧,这些也都是我爱吃的。”兰泽温和地补充道。
黯然转过身,女子跟在兰泽身边多年,如何不明白,前三道菜,都是侯爷和公主平素爱吃的,而最后的点心,则是殷家小姐最为偏爱之物。
他们……都是“离开”主子的人啊!
她真是笨啊!不但没有开解到世子,反而将他的愁绪引出更多。
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水笙转身走进小厨房,心里期盼着夜晚早点过完,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他是不是,就会有所释怀?
许是老天爷听到她的心声,炊烟刚起,便有人翻进院落,径直去敲主子门窗。
这里早就无人出入,这个声音是……水笙慌得丢下手中的栗子粉,匆匆忙迈步出去。
眼前绿裙银衫的小姐,赫然正是殷家那位眠玥小姐——主子心中藏之,无日忘之的人。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看得出,对于这位“不速之客”,世子比自己还要显得惊诧。
“当然是来见你啦!我带了自己做的菜来,你这里有没有酒?”刻意不提陪他过节的事实,眠玥笑盈盈地眼望着男子,一双眸子里盛满堪比明月的光彩。
“外面的人……”瞠目结舌之余,兰泽指着大门的方向,他没记错的话,这地方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
没有司连熠的令牌,她是如何大摇大摆地上门的?
“这个么,”眠玥明白他的意思,只轻描淡写地道:“放心吧,我已对他们下了迷药,不到明天早上,这些人绝对醒不过来。”
说起来,事情能够如此顺利,还要感激吴岂人呢。
张了张嘴,兰泽再也说不出话来。而眠玥则越过尚处在震惊中的两人,自去内间寻找桌椅,再将东西统统搬到院中的紫荆树下。
“可惜你这里没有桂花。”反客为主的女子,边朝打量四周边品评道。
“我明个儿就去栽!”总算恢复常态的兰泽,紧跟着步下石阶,和她一同张罗起来。
有那么一刻,水笙静静凝望着眼前忙碌的二人,说不出的情绪在胸中激荡,后来,她将眼中的水汽眨出,面带笑意地退入厨房。
今晚的月色,比她想象的要好。
变戏法般将一个个银盘捧上桌面,眠玥语气欢快地介绍起自己的杰作:“这道鹌鹑叫‘相女选夫’,选秋日鹌鹑,除去毛羽和五脏,将其浸在三年陈酿的高粱酒中12时辰,配以保留天然风味蘑菇、鲜笋、冬瓜,再用竹篾的蒸笼烘熟而成。”
“这分作两半的一盘是‘阮嵇谈玄’,这边燕窝的肚里是磨好的蟹粉,那边的仔鸭身上藏着百合。将它们分别烹制后摆盘,看上去像不像阮籍和嵇康对坐谈玄一般?”
“这道叫做瓜前月下,取并州出产的新鲜乳瓜,用明虾、蛤蜊以及海米等熬制成酱,切块后蘸着吃。”
“这道是日出东山、这道是长夜无荒、这道是……”
“你最近特别闲?这些菜都做了多久?”兰泽打断她兴致勃勃的解释。
“两三天吧。”在皇家暗卫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还挺有意思的。“快尝尝味道如何,还有这些菜名,好听不好听?”
将象牙筷递往他手里,澄明的大眼笑得如月牙般:“我对你好吧!”
“是啊”,不忍心动这些精致美丽的菜,兰泽托着腮笑:“亏得你挖空心思想到的名儿。”
看着女子皎如明月般的笑脸,兰泽有些炫目地想:一段时间不见,她变得更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