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缘故,季原自进大殿,便不得不承受这位年轻太后的好奇打量。
楚方于男女之防甚为看重,即便是权倾天下的太后,与皇亲外臣相见,都需隔着一幅珠帘。
男子养气的功夫甚好,道完来历之后,也就执起宫人捧来的新茶,安之若素地等待帘后的皇嫂开口。
他却不知,何太后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两位皇叔的年岁都已然不小,居然都未婚配。那孟原也就罢了,这季原如此气度,又曾官居高位,难道大乘女子,全都瞎了眼不成?
心下虽如此,面上倒还殷勤地问起他身体“痊愈”得如何,与大乘交战的具体情况和对当下的起居生活满意与否等,季原一一作答,并提出尽早向大乘发出国书迎娶永安公主的要求。
何太后略作沉吟地道:“哀家听说,那永安公主本姓殷,是个貌陋无德之人,王爷如若不满,大可回拒了这门亲事,咱们另择良配。”
这边的消息如此滞后,季原也不解释,只从容不迫地道:“多谢皇嫂挂心,这位永安公主,实乃臣弟一位故人。本王既非痴傻顽愚,她也不是貌陋无德。本王娶她,一则为了两国和亲,二则也是出自本愿。”
至于他和小丫头两情相悦,这样的事,倒没必要向不相干的人提起。
尽管如此,何太后也还是从“出自本愿”四个字,听出季原真正的心意。
当下应允道:“王爷催促得是,你们的婚事,倒是咱们拖沓了。哀家这就请皇上向大乘发出国书,聘礼的事宜也要加紧,争取在腊月以前,将新娘子迎进苏锦城。”
眼下乃多事之秋,又有大乘这等虎狼在侧,楚方的生死存亡还要仰仗这位王爷,就算哄着让着也不为过。
他想娶谁这等小问题,在何雪雁看来,根本不在话下。
婚事谈妥,季原正欲回他位于王城的私邸,才出皇宫,就见一名褚衣的男子低着头,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边。
楚方的王都名唤“凉京”,季原第二次上京,于此地还不大熟悉,他见时辰尚早,便打算弃了车马,瞧一瞧这方的风土人情,再慢慢跺回住处。
而他身后的褚衣人也默默地跟着走过四五条街巷。
“你是我母后宫中的人?”他见对方不打算亮出身份的,便不得不停住脚步道。
先前在太皇太后的寝宫中,他被母后拉着问长问短,似乎见到此人身着铠甲侍立在侧。
“王爷好眼力!”褚衣人被他一眼识破,当即竖起大拇指赞道。
与宫中生人勿近的气质截然不同的是,他笑嘻嘻地朝季原拱手作拜,自我介绍道:“属下风顺平,凉京人士,乃是世代侍奉上官一族的家臣,如今戍守太和宫,领的是个昭武尉的衔。”
上官,乃是季原母亲的姓氏,太和宫即是太皇太后寝宫。
这褚衣人便是眠玥当初在阔阔崖顶与之相斗的三人之一。
听说母后身边有风顺平、穆何、左青游三大侍卫,今日得见其一,季原微笑道:“幸会。”
“王爷言重,”那人笑出一口白牙:“您初来凉京,身边也不多带个侍卫,属下特地自请来为您护卫!”
他坦然道出心中所愿,竟是想要跟在季原身边。
而这风顺平虽在朝廷为官,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武痴。
他听说季原是当今天下仅有的高手,便说什么也要向这位“新”王爷请教。
哪知季原却道:“本王无需护卫,你还是尽快回太和宫吧。”对习惯独来独往的男人而言,侍卫越多越累赘。
被人随口拒绝,风顺平却并不气馁,继续游说道:“这是太皇太后的美意,还请王爷切莫推拒——至少让属下在凉京城里跟随王爷几日呀!”
话说到这个份上,季原再不好拒绝,便带着临时“冒出”的护卫回到城西府邸。
楚方向有外封的王爷不经奉诏不得入京的规矩,但此番为的是贺寿,他来皇都之前也呈了上书,则不得不按王爷的规制出行。
来自苏锦的下人们不识得风顺平,后者倒不认生,自去东院寻了住处,打算这几日都黏在季原身边。
寿辰当日,合宫上下铺锦叠秀,更有那火树银花,纷华靡丽,这让本就丹楹刻桷的大桓宫比之平日,更添气派。
楚方富庶,寻常人家的长辈过寿,都会大肆操办,更何况王室中位份最尊的太皇太后。
但见浆酒藿肉、酌金馔玉,从中午到日落,无数山珍海味流水价地端上席,那气象自是不比大乘。
宫宴即将开始,季原施施然到场。
再怎么低调行事,他与从前的奚孟原亦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且季原向来是个引人瞩目的,是以开宴以后,绝大多数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更何况,两次打退大乘进犯,这在不擅战事的楚方国,无异于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