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眠玥都甚少有个伤寒什么的,这下子病来如山倒,难受之余,倒生出些茫然的心绪。
真是的,自己怎么一气之下,连点预防疫病的药丸都不曾带呀。
嘴巴里发苦,她撑起头,约莫能瞧见半里外,几根竹竿支起的青帐。
那是一间茶肆。
要想奔跑是再也不能,便只有缓缓走过去,找到角落的位置缓缓坐下,又缓缓叫上一壶连味道都尝不出的茶,手捧着一点一点喝下。
或许是她脸色苍白得厉害,又或许她失手打翻了茶碗,脑子里晕晕乎乎,似有千万只蜜蜂嗡嗡乱叫。
尽管如此,眠玥也还听清楚了有人指着她大喊“瘟疫”,一时间,茶肆里混合了惊声尖叫、乒乒乓乓、桌椅翻倒和人们匆匆奔离的脚步声。
正有胆大的店小二,战战兢兢地抄起笤帚,一步步靠近女子时,惊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竟是瞬间便至跟前。
骑士手中的长鞭恰似出海巨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二拦腰卷向别处。
强撑着没有失去意识的女子,隐隐能看清,玉冠下那一双熟悉而惊慌的凤眸。
她只来得及想:这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便将头一歪,失去知觉。
在一片暖意中醒来,眠玥发现,自己正被人负在背上,平缓而快速地前行。
感受到女子的挣动,司南翊侧转头,用一种自然的口吻道:“你还在发烧,可以多睡会。”
眠玥扶着昏沉的脑袋,有些虚弱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并州出了疫情,我向父皇请命,领着军队和药材到此,一来救治病人,二来阻止瘟疫蔓延。”至于如何阻止,他没有明说,眠玥也知道。
即是埋尸封城,将有疫情的地方彻底焚烧。
“你既是领头,又怎能一走了之?”伏在男子温暖的背上,眠玥低低地道。
司南翊身子微顿,他想说,除了你,什么都不打紧。一开口,却只道:“前方就是目的地,就算我不在,副将也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许久,眠玥又问:“你的马呢?”她好像记得,司连熠来时骑着高头大马。
“我没要,马背上颠簸得很,我怕你睡得不舒服。”司南翊老实道,内中的情意却是毋庸置疑。
眠玥心想,我哪就这么身娇肉贵了,却什么也没说地将头低下,叹息着道:“我得的是瘟疫,你如今贵为太子,若是不小心染上,可怎么办。”
“那就一起死。”司连熠半点都不犹豫。
眠玥不再开口,只静静地伏在男子身上,直到耳里只剩他沉稳的心跳。
隔着胸腔传来“噗咚”、“噗咚”的跳动声,一阵阵催人睡眠,在带着晃动的温暖中,眠玥再度沉沉睡去。
从正午到黄昏,司南翊总算走到今天才告别过的小城。
县衙外面,因为太子殿下去而复返,更独自负着个昏睡的女子,县太爷一家跪九叩之后,忙不迭地将最好的厢房腾出来,更亲身上阵,小心伺候着这位惹不起的爷。
然而,一旦察觉眠玥身染瘟疫,他们便都骇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虽然不敢接近染病的女子,可是,只留太子一人照顾她的话,万一这位贵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却是更加担待不起。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司连熠命人请来城里的医师,又不耐烦地斥道:“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才如蒙大赦般逃离县衙。
眠玥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空空如也的官衙,和司连熠伏趴在床沿,只露出半边脸的睡颜。
外面天光微暗,不知是何时辰。
她汗湿的衣衫被人尽数换去,脑袋也不似早先那般沉重,像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到人世。
听到动静,熟睡的男子很快睁眼,看见眠玥费力地支起身子,他将女子扶稳坐好,自己则转身出门,不多时,又快步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
眠玥小口吞着他喂来的米粥,四望着问:“这里是哪儿?怎地只有我们两个?”
醒来过后,她很快就发现,这里的房间又大又空,实在安静得可怕。
“临阙县衙,你的病……我让他们都避出去了。不过你放心,我带了洛都的药,也召来当地的医师为你把脉,衣服也是药童替你换的。再过几日,你就会好全的。”司南翊小心地吹凉米粥,语气畅快地道。
“可是,人都不在,这粥……是打哪冒出来的?”眠玥古怪地看着这碗晶莹雪白、入口软糯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