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害怕让我知道,还是你自己不想再回忆起那段历史呢?”仲谦继续追问道,“王老将军请不要以为我是要故意找你茬的,晚辈只是想知道老将军以前是在秦国是何官何职,为何要来到燕国这一块小旮旯来驻守边关。”
这句话让王程整个人陷入了沉默,他浑然不知自己的汗已经布满整个额头,直到一滴汗水流到了自己的眼睛里,他才反应过来。
“仲将军何故苦苦相逼呢……”王程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颓唐。
仲谦被这样的王程吓到了,因为他从没看到过这样的王程,他更没看到过这样的一双满是皱纹的脸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一根根血管开始在满是褶皱的额头上显露出来。
“王老将军既然不想告诉晚辈,那就还是不说比较好。”仲谦意识到不妙,连忙劝道。
王程叹了口气,把原来那可怕的表情收了回去,摇了摇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仲谦,坚定地和告诉他:“你要是想知道,老夫倒也是可以告诉你。”
这回到仲谦手足无措了,他完全被这样的王程吓到了,只好回答:“王老将军确定要告诉晚辈吗?”
王程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点了点头,示意仲谦坐回座位上。
仲谦也学乖,立马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原来是王翦的副官,当然,这些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王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开始颤抖了,但是他还是用那颤抖的双手捋了一下自己本来已经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胡子。
“我是从十六岁开始就一直在为王翦一家效命的。”王程依然在捋着他的胡须,他尽力在克制自己颤抖的双手稳定下来,“当年,我的父亲本来是一名县官的,但是直到后来,他被秦公处斩了。”
仲谦不由得问了一句:“不知道老将军的家父是为什么被迫害呢?”
王程看着仲谦,苦笑道:“家父为人好善,凡经他手的案子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的。但是直到后来,秦公派人来寻访,发现了家父的所作所为,便上报了秦公。”
“老将军家父那么做不是很好吗?这样为民,为善的人为什么还会被上报呢?”仲谦疑惑了起来。
王程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这样的做法在别人看来的确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在秦公还有他的人看来实际上就是欺君,不遵守律法的行为。”
听了王程的话,仲谦不由得点了点头。
“之后,我父亲在菜市口被斩首了,我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也病倒了。”王程说到这里,泪水在他的眼睛里开始徘徊。但是他忍住了要滴下来的泪水,“我为了给我母亲治病,请来了郎中,散尽家财依然没有办法给母亲治好病。在母亲逝世后,我们一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在那之后,我的家里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楼房,里面除了一张床以外都没有其他东西了。我为了吃饭,也只好私自把房子卖了。当然到了最后,我还是饿得奄奄一息地倒在大街上。”王程的语调开始变得虚无起来,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情感。
“就在我要饿死的时候,就是王翦的父亲把我救了。”王程说到这里,看了看仲谦,发现仲谦也在看着自己,便继续说道,“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一直在为他们卖命。从刚刚开始的打扫家务,到陪年幼的王翦练武,最后当上王翦的左膀右臂。在当年攻打魏国的时候,我为了救被围困在敌阵中的王翦,几乎把整条命搭了进去。”
“但是到了后来,我渐渐看到秦国的阴暗,知道秦公不是一个为民而立的君王,我才只好写一封辞书,交给了王翦。之后我便来到了这里,投靠燕公后我才觉得,这就是我所希望遇到的君王,他为了普天百姓而治世,听闻我来投靠后,立即就给了我不少赏赐。”
“但是这些东西我都一概不要,我只要求让他把我分配到边疆,我只想为国镇守边疆。然后我就在这云水关呆了十年,十年之后我就遇到了你们。”
王程说完后,仲谦心里一阵唏嘘。如果他父亲没有被迫害,他很有可能仍然是一个平庸的人,但是就是因为他的父亲,还有王翦的父亲,他就不可能是那个已经年过六旬却仍然在沙场上驰骋的虎将。
“请王老将军恕罪,晚辈刚刚无礼了。”仲谦站了起来,对着王程鞠了一躬,“请老将军责罚。”
王程摆了摆手,笑着对仲谦说:“仲将军又是何必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况且我欠王翦的情,我已经用了半生来还给他了。所以仲将军就不必自责了。”
仲谦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王程打断了。
“老夫对仲将军所说,一切都是我亲身所感,但是老夫还是希望仲将军保密。”王程看着愣在原地的仲谦,缓缓说道,“毕竟老夫也是一名逃兵,这样的事情说出去老夫怕被世人耻笑。”
仲谦见王程那么说,连忙回答:“老将军忠肝义胆,定会被世人所歌颂。晚辈一定会帮老将军保守这个秘密的。”
王程点了点头,本来想再说点什么的,却被走进来的左右打断了。
“禀王都督,仲将军,现在是晚饭时间了。请两位用餐。”
那名左右说完后,便让后面的人将两人的晚餐拿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王程觉得这一顿晚餐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