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骨并没有走远。她只是回到了解剑山庄为她安排的住处而已。

看在她是叶央央看重的朋友的份上，即使来历不明又行踪诡异，解剑山庄也没有亏待过她。日常用品一应俱全，甚至用的灯油都是市面上最好的鲸油。

莲骨坐在椅子上望着桌上的纸墨发呆。她刚为叶央央翻译誊写完《御兽诀》消耗了太多精力，导致上面的一片狼藉还没有时间去收拾。

一本《御兽决》，她似乎换来了一个人的真心，算算也是笔划算的买卖。举手之劳却得到了另外一个人全身心的信任，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然而有些人的心却是石头做的，无论她怎么掏心掏肺都没办法把这块破石头捂热哪怕一分一毫，反而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凉了个彻底。

紫眸少女执笔开始在白纸上写东西。她的字迹并不好看，甚至写某些生僻的字时还会处理不好笔画，导致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和稚童没什么区别。

屋里的另外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沉默了。就像看不过去了一样，他很自然地走过去握住莲骨执笔的手，矫正着她的姿势：“握笔不对，这里要……”

他的掌心温度比想象的还要低，冻得莲骨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抬眼，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眉目在油灯的光晕下居然也有几分柔和，看上去不同于往日的冷酷无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当然是错觉。

莲骨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就像是在提醒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

这个男人所有的温柔都送给了那个人。自那人死后，所有属于人类的情感都被他充当了外在的假面具，只有在欺骗人的时候才会呈现。

所有的温情，所有的善意，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而利用的工具而已。真正的冷陌早就随着白音的死去而一同死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一具不择手段的行尸走肉。

她该知道的，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但是心脏早已挣脱开了理智的囚笼，为着片刻的亲近而雀跃不已，恨不得时间拉长，再拉长一点，好让这微冷的温度能够印在记忆的最深处，成为足以珍藏于心的宝物。

莲骨微微偏头，看到他们彼此在灯下的影子在地面被拉得很长。亲密无间，交颈相靡，若是外人见了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一对有情人，定然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一个漠视，一个憎恨。

“这样写就……”耳畔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匆匆被画上了一个终止符，猜得到说话人内心的惊愕。

莲骨望着宣纸上的几个字，笑容在脸上扩大，紫眸凝成透明的冰霜。

无论有多贪念此时的温柔，然而虚假毕竟是虚假，脆弱得只要手指轻轻一戳就能破碎，就像是小时候喜欢吹的肥皂泡泡。

“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音”字歪歪扭扭，“薇”字开头结构有些怪异，然而下半部分却是矫健若龙，百转逶迤。

一看就知道出自截然不同的二人。

“蛊七。”冷陌的声音微冷，面上已经不见了先前所惊鸿一瞥的温柔，“你这是什么意思。”

莲骨轻不可闻地笑了笑，将手抽离开来。手指拂过方才冷陌触碰到的地方，不知是不是想要掸去他残余的体温：“不愧是孪生姐妹，白薇和白音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气质也……”

啪。

她听到笔杆在冷陌的手中碎裂的声音。眼睛一瞟瞅见从他手掌中零星飘落的碎屑，轻飘飘地叹息一声：“这是解剑山庄的东西，你让我怎么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