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女子微微一动,寒风在肆掠,飘荡起她素白色的长裙,映目惊心的血色花儿,叫人迷了心智。
魏语嫣一个咕噜地站直了身体,全然没了方才的战战兢兢,嘴角勾起的笑意格外诡异,竟是比那无边无垠在蔓延的苍茫夜色还要阴沉。
她望着地上脆弱不堪的女子,畅快极了。连连道好:“好啊好,谢绾你终于有今日了!”
一想到谢绾接下来的凄惨下场,魏语嫣就格外兴奋,禁不住连连催促:“玄慈大师,快点!”
不过须臾,从转角一处倒映出一个身影,踽踽独行。缓缓地,终于现了他的真面目,只见他眉目间平和安定,乍一看,真如寺庙中供奉的佛祖一般。
他声音似古钟一般悠长:“魏小姐莫急莫躁。”
魏语嫣一时回魂,这才似乎想起了平日里恪守魏王府的礼仪风姿,今日因为谢绾,竟是完完全全被打破了。
她很快地拢了拢神色,虔诚地行了一个礼:“玄慈大师,信女失礼了。”
玄慈大师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低眉敛目,真如悲天悯人的菩萨一般。
他望见了地上的女子,眉眼陡然一锁,很快又舒缓了开去。
叹道:“此女戾气太重。”
魏语嫣心下一喜,兴许是有玄慈大师的警醒,收敛了面上的愉悦。
她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那大师,这该如何是好?”
玄慈大师微阖着眼睛,浑身散发着祥和悲悯的气息。
他嘴中喃喃道了几句,又睁开了眼睛,折射出不一样的光芒,叫人心惊:“若不将这妖孽禁锢,必定祸皇朝根本。”
末了又重重地叹了几声,一副心怀天下的高人模样。
魏语嫣几乎是按耐不住心间的喜意,她自然懂得玄慈的意思。
她毕恭毕敬道:“玄慈大师,那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玄慈大师迟疑了半晌,他生得慈眉善目,身上自有一股圣洁的气质不容亵渎。
他缓缓道:“此法恶毒,老衲……”
魏语嫣一脸急切:“可这妖女本就是罪孽深重之人,大师心系天下,佛祖必然不会责怪大师。”
玄慈大师神色慢慢地有了些许的松动,他仍是在犹豫,似乎要做这等事儿于他而言,太过残忍。
魏语嫣垂下眼睑,有似淬了毒的利箭一般的冷光一闪而逝。
她声音恭谨,神色诚挚:“大师,为了天下,为了芸芸众生,此女不得不除啊。”
玄慈大师神色一震,慈眉善目间立有一丝狠光飞逝,很快恢复如常。
他缓缓开口:“好。”
魏语嫣几乎是在一瞬间掩住了嘴角的笑意,眼睛闪过了一丝不屑,这大师也不过是假慈悲,收了娘娘的银两,还惺惺作态。
但更多的是狂喜,一旦除了谢绾,她的心愿就达成了。
禁不住催促道:“玄慈大师,快快做法。”
玄慈大师微微颔首,寒风呼啸,他竟是坐落在地上,不顾严寒。
他像是变戏法一般摆好了木鱼,此木鱼做法不同一般,鬼头黑身,一双冷漆漆的眼珠子仿佛是要附着在人的脑袋中,吃掉人的理智,致使疯癫。
玄慈大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执着木棍,重重敲打下去。
“咚——”
绵长的声音在深夜中蔓延,轻悠悠,却蕴藏着一股惊人的力量,重重地落在人的心里。
“啊——”
地上的女子像是触碰到某一个剧痛的神经一般,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风中掀翻了她血色的纱裙,空气中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绰约的眉毛嗜血狰狞,清目猛地一睁开,含着的鬼魅若开在森森白骨上的曼珠沙华,美得触目惊心,艳得叫人不寒而栗。
“噬心魔。”
女子胸间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剧痛在蔓延开去,极痒,极恸,仿若有数不胜数的毒蝎子在啃噬着她的心灵。
玄慈大师的神色愈发祥和,语气若天山雪崖上的积雪,恒古不变。
“咚——”
木鱼声再次响起,沉沉在耳侧缠绕。
“夺神魂。”
谢绾清目愈发混沌,潋滟生姿,她眸子泛着的汩汩血意,芳菲妩媚,占尽风流。
她脑海中像是被夺舍了精气一般,不断地盘旋着前世不堪入目的景象。
亲儿惨死,国破家亡。一幕幕皆是母后与皇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景象。
一片鲜红,皇宫纯白的栀子花艳丽得不见原来的颜色。
谢绾霍地站了起来,连绵的血意翻飞旋转,一朵一朵的花儿在绽放。
她整个人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怀揣着惊人的恨意,肆意挥霍,只为复仇而生。
魏语嫣站立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冷不防见谢绾站直了身体,吓得七魂不见六魄。
她惊呼:“大师!”
只见玄慈大师面上无惊无澜,手中的动作仍是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他声音平缓:“魏小姐莫急莫躁。”
下一刻,便不再有言语。
魏语嫣心里平定了不少,但还是禁不住方才谢绾骇人的模样,后退了十数步,直直地望着女子。
她裳衣胜雪,妖治的花儿翩翩起舞,三千乌丝倾倾荡荡,
她美得残破,美得零碎,可身上自带的杀伐之意踏千军万马之势而来,咄咄逼人。
唯独那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焦距。
魏语嫣心中的恐惧缓了又缓,捏了一把汗的手心蓦地一松。
只听玄慈大师的声音又从冷风中传来。
“刺琵琶骨。”
几乎是与此同时,女子精致的锁骨慢慢地渗出了鲜血,先是若潺潺流水般流淌,后是汹涌而至,如脱缰之野马飞速。
声势越急,速度越快。
轻纱染血,如湖光山色中最摇曳绚烂的一抹烟霞,极尽天下美色。
月光清凉如水,缓缓地洒在地上。
谢绾已是浑身布满了鲜血,尖锐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她的琵琶骨仿佛被穿透。
那是怎么样的疼痛啊,无昼无夜,无寒无暑。空寂而残忍,被放大到极致。
刻入骨髓的骄奢竟是叫她背影挺直,倩影灼灼,光艳逼人。
她美得悲壮,她美得骄傲,美得让人仅仅看了一眼便不舍移开视线。
魏语嫣姿色平平,虽她自持着魏王府的温文尔雅,可打心底妒忌貌美之人。从来的谢绾美则美矣,但她那不可一世的姿态着实叫男子不喜,可哪会像现在一般,魅惑天下,妖气横生。
她的目光像是青蛇一般,缠绕在谢绾脸庞上,恨不得划花了那张狐媚子皮相。
“咚咚咚——”
玄慈大师眉宇间的祥和浑然不见,他神色狰狞,手中持着的木棍不断地敲打着诡异的木鱼。
谢绾身上的血意越多,清目愈发潋滟。
“砰——”
一声巨响像是闷雷一般,滚得很远很远。
破碎的寒风荡起了滚滚的浓烟,似暗夜里的鬼司一般,点万家屋脊肆意穿。
夜风猎猎,所有的恶意在这一刻诞生。
魏语嫣惊怕地望着那一团黑雾,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暴风雨中的落叶,禁不住就拔腿便跑。
这一夜里所发生的事儿,足以超过她的认知。
嗖地一声,阵阵凛冽的风吹过,吹散了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