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有声,丝毫不拖泥带水。
隐隐地,仿佛对方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蝼蚁,甚至……甚至是污秽。
众人恍然有这一种惊心动魄的错觉,不由望向了那个女子,却见她面上略带着歉意,却依旧骄奢自傲,叫人丝毫挑不出错处。
这辜负美意,究竟是辜负魏世子的爱意,还是辜负了魏世子等候的时光?
魏初脸上温和的笑意僵持不下,眸子闪动着冰渣子的光芒。
他怎么会不知谢绾的辜负又是什么!恐怕她心中也不会有任何愧疚,恨不得立刻与他解除婚约,好和那个男子……
一想到百里晟轩,魏初的神色愈发阴沉,眼神阴鸷,他究竟哪里比不过百里晟轩,谢绾竟是要舍弃他们十来多年的情意。
甚至是不惜要赌上她长公主的贤良美名!
谢绾将魏初的狼狈尽收眼底,妖妖娆娆一笑。
愤恨吧,不甘吧。
谢绾最是睚眦必报,又是恶毒至极。
前世杀机重重,她姑且被背叛,被虐待,被侮辱,被嘲笑,被狠狠踩碎在尘埃里。
今生就是叫魏世子尝尝这个中滋味。
百里晟轩桃花眼一黯,深沉得要将女子卷入眸子中。
他一直望着她,凝视着她因情绪波动而变得妖治的眉眼,心里蓦然一恸,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嵌入骨髓,好生疼惜一番。
这样的绾绾,他有些陌生,但很心疼。
荣德太后见状,非但没有动怒,反是勾起了诡异的笑容。
谢绾自持着身份,折辱了魏初的一腔爱意,锦和朝虽说对女子不算苛刻,但终归是要谨尊妇徳女戒,谢绾冒着满朝文武落下未婚夫的面子,与以往离经叛道的长公主又是有何不同呢?
却不料,魏初拢了拢脸色,仿佛是没有察觉到谢绾的嘲讽,还有他心知肚明的拒绝与厌恶。
“不,并非长公主辜负微臣的美意,而是微臣不够好。”
“无论多久,微臣都会等长公主。”
一人把所有罪名担当,仿佛全是他的过错一样。
几乎是在一瞬间,荣德太后的脸色大变,肃穆的五官在剧烈地喷张着,稍稍扭曲的嘴角弧度似乎更深。
她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利箭一般,逼向了魏初,
这下,就连魏初也记恨上了,竟敢坏她的事。谢绾那个贱人究竟给他们一个个灌了什么**汤!
皇后这下总算是找到为自己女儿解围的机会,她也向荣德太后告罪:“母后,也是臣媳的错,臣媳不舍得绾绾,打算留多绾绾在宫中几年。没想到,绾绾这孩子,欸……”
这一声叹息,似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欢喜与欣慰,有这样有孝心的女儿,哪个母亲不是喜不自胜。就连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例外。
谢绾眼眶一热,她清目直勾勾地皇后,满满的是暖意。母后从来不过问绾绾缘由,无条件支持绾绾惊世骇俗的举止。
她又虔诚地向高座上的皇后叩了一个头,恰好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滑落,无比动人。
像是润入春日间的细雨,轻轻地,浅浅的,在地面上散了开去。
众人也见此景象,不由疼惜美人垂泪起来。
心中也是两相为难,孝道妇徳皆是要谨尊着,全了孝道,便是负了魏世子等候的光景,与妇徳相悖,若是早早嫁入魏王府,母女团聚的时日少之又少,实在叫人唏嘘感叹。
就连他们自个也没有发现,他们竟是被皇后与谢绾带偏了思绪。
荣德太后胸口老血淤积,她心中的怒火简直噔噔噔地往上冒。
好好好!这母女俩口灿莲花,硬生生把黑的唱成白的,谢绾水性杨花,不尊妇徳还句句在理,打着尽孝之名,值得人人称颂?
皇后威仪的面容不变,她不经意望向了锦和帝,他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仿佛生怕谢绾嫁入了魏王府,威胁到他的皇位一般。
她稍稍一想,便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她难得温柔一笑,对着身旁的皇上道:“皇上,臣妾想把绾绾留在宫中多年,皇上以为如何?”
这可把锦和帝吓着了,皇后向来对他冷霜若冰,跋扈又嚣张,
他龙眸放大,茫然一片,不知是惊呆了,还是吓着了。
皇后望见了锦和帝贵为天子却是如此滑稽可笑,心里闪过一丝嘲讽,就连方才的面子情也不做了。
她声音一下子冷淡起来,稍显硬邦邦:“皇上,臣妾想把”
这锦和帝自是求之不得。
他也顾不上皇后的“咄咄逼人”姿态,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这番急促,也是丢尽了皇室尊贵的脸面。
下一刻,便有一道凌厉的眸光刷刷地刮过他的脸。
锦和帝天生对这种发号施令的眼神有莫名的恐惧,身体一抖,老半天才惴惴不安地望了过去。
没错,正是他数十年挥之不去的噩梦——他的嫡母。
他赶紧别过头,手心捏着一把冷汗,正犹豫着要不要改口。
皇后发现了锦和帝的不成器,冷冷一笑。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是一国天子。
她淡淡地扫向了朝臣,便有无可抗逆的威严,最终落在那个玉树兰芝的男子身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既也不舍得将绾绾那么快嫁出去,那今日本宫就做这个恶人了。”
“本宫姑且留绾绾在宫中多些时日,魏世子,以为如何?”
这一来二往,便把长公主的“冒天下之大不韪”轻描淡写地揭过。
尚且有人不得知这无声的硝烟在渐渐散去,但有老人精电火石光间乍然惊醒,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不由望向了高台处,屋檐上的苍龙在腾腾滚动,凤凰在展翅欲飞,无一不在昭示着不可亵渎的皇权。
权谋争夺,往往是在不经意间就一片风雨。且天家的命令,岂有不应之理,就连那个昏庸无道的君主,也要顾忌着。
魏初当即正色,他温文尔雅的眉眼尽是谦卑,双手作揖,在皎洁的月色下形成了清凌凌的光泽。
他道:“微臣谨尊皇后懿旨。”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眸光和善,仿佛极为满意这个“女婿”一般。
百里晟轩桃花眼一凝,折射出摄人心魂的光芒。
他逼视着魏初,再望了望皇后,最后再落在谢绾身上,眸子中似有不一样的星光在闪烁着。
皇后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
她仿佛是这才发现过来什么似的,转向荣德太后,道:“母后,臣媳有罪,这——”
事到如今,与哀家道又有何用!
荣德太后眸光阴狠得瘆人,她保养得宜的脸庞扭曲得可怕。
这两母女如出一辙,叫人生厌。
她的声音沙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好,哀家如你们所愿。”
其中恼怒意味,叫人不寒而栗。
皇后倒像是没事人一般,含笑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点了点头。
魏初与谢绾得了旨意,行了一个礼过后,自是从地上站直了身体。
谢绾摆了摆衣襟,暗紫色的宫裙飘飘,恰似一朵倾尽天下风华的繁花,美得惊心动魄。
正要款款走回了座位,却又听魏初道:“长公主。”
这算是颇为突兀的声音,又引得众人的注意力落在他们身上。
百里晟轩棱角分明的脸庞尽是冷意,眸光危险得叫人脊骨发凉。
同时,谢静璇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有什么变数。她打心里实在怨恨谢绾抢走了魏世子的目光,更是不愿意谢绾嫁与魏世子?
虽然,她狰狞地咬着牙,魏世子的心思都放在谢绾身上,无论其如何恶毒。
谢绾在魏初看不到的地方无声一笑,水雾萦绕地,含娇含俏含妖,摄人心魂。
魏世子,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都爱惨了上演情深款款的戏码。
今日已经如愿,他是苦角,谢绾是不识好歹,又何苦再为难了自己,恶心了她。
落在众人眼中,这笑靥如花,不像是对魏世子无意的模样。更何况长公主与魏世子自小青梅竹马,原不过是闹小别扭,到底还是喜欢的。
谢绾缓缓地转过身来,双手交叠在胸前,贵族风仪十足。
她的笑意是清清浅浅的,偏生姿态倨傲极了,她是至尊高贵的贵主:“不知魏世子还有何事?”
话语实在冷淡至极。
果不其然,魏初的神色十分黯然伤神,很快,又是一副情深几许的模样,他的声音像极了他的性子,温润如玉:“无事。”
“渐入秋,长公主要多加保重身体。”
谢绾不甚在意一笑,就连话也不说一句,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回了座位,倩影灼灼,乌丝盘几许,多少人倾慕,多少人痴心不改。
只是,这妙女郎有些绝情啊。
多少贵女见着了魏世子这样伤神的模样,心疼不已,一边在庆幸着长公主与魏世子的婚期尚未定下,又不禁嫉恨长公主能够叫这神仙一样的人物伤心。
魏初目送着谢绾回去,落座,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待所有流畅的动作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