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听罢,脸色更加阴沉得像是锅底一般,鬓角的青筋在剧烈地喷张,瞳仁可怕地抽缩着,这分明就是一头发怒的狮子,哪里有平日如玉公子的模样。
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大手越攥越紧,几乎是恨不得将谢静璇的脖子掐断。
谢静璇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变红,喉咙像是发紧了一般,死死地束缚,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
但她的心更痛,像是被千百把刀子在在拼命地划过,一深一浅。鲜血淋漓。
日光明晃晃,从天际倾泻下来,随意斑驳的影子,在她眼中,形成了一片眩晕。
所谓乐极生悲,大抵就是如此吧。她看见谢绾与越世子有私情,且是被魏世子发现了,她几乎是喜不自胜,恨不得欢呼雀跃。谢绾水性杨花,魏世子那般风光霁月的人,必是极为厌恶的。
一旦揭露了谢绾的恶行,世人唾骂,婚必退,再加上杀害皇妹的罪名,人赐死。那她是不是有机可乘?就算是为妾,她也甘之如饴。
可笑啊。可笑的是,她这点妄念终究也只是妄念,现在啊,他要她死,他要她死。
谢静璇近乎麻木不仁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滑落,打湿了胭脂,映衬出了几个伤疤,虽是极小,但终归美玉有瑕疵,惹人不喜的。
气息越来越微弱,仿佛就要断气了一般。她卑微而决绝一笑,能死在他的手中,也是不差的。
魏初丰神俊朗的脸庞堪堪成了魔鬼,温和的眸子淬着疯癫黑沉的风暴,他惯是被人吹捧惯的,受着京城女子的趋之若鹜。
而他的未婚妻,对他不屑一顾,而且与一个男子举行亲密,偏偏那个男子是百里晟轩。
是百里晟轩!
魏初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将这个看透了他狼狈万状的人杀死,方能宣泄他心中的恨意。
力道收紧,再收紧,那是堪堪要杀死人的力道。
谢静璇鼻子间的呼吸已是浑浊,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强自一笑,几乎是一字一艰难地吐出。
“魏,魏世子就那么喜爱大皇姐么?不,不惜为了她杀人?”
轰隆一声。
魏初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他温和的脸庞狰狞神色几乎是在一瞬间不见了,取而代替的是不可置信与茫然不知所措,仿佛真真被戳中了心底最深刻的想法。
下一刻,他像是甩污秽一般将谢静璇甩在地上,快得像是一道闪电,疾速飞驰。
谢静璇一如脱了线的风筝无力地掉落在地上,软绵绵的,她仰着面,泪水簌簌而下,洗刷着脸庞上的胭脂,不断地透露出那微微惊心的伤疤。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流光,不知是因劫后余生而庆幸,还是因为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谢静璇废了老大的劲,这才从地面上坐直了身体,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她双眼直直地望着魏初。
实在有太多的话想说,她想问她究竟哪里比不上谢绾,谢绾跋扈自负,不知廉耻,为何要将一颗心托付在她那里?
为何为了谢绾,竟是要杀了她。
空气太过压抑,分明就是炎炎盛夏,为何日光夹杂着太多的薄凉与冰冷。
时间就这样一笔一划地慢慢凋零,凝固。
魏初似乎就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地恢复了理智。依旧是翩翩佳公子,他白衣黑发,随着微风飘荡,面容温润谦卑,直叫人忍不住靠近。
他转向了谢静璇,温和的眸子散发着冰渣子一般的光芒,透露着极为浓烈的杀机:“今日此事不要声张,否则微臣难保会对和宜公主做出些什么。”
崩拉。
谢静璇当头被重重棒喝,嗡嗡作响,又好似直落落地淋了一盆冷水,无情的液体顺着她的头发掉落,把她的裳衣浸染透。无比可笑,无比滑稽。
此刻的她几乎是怨恨魏初的,为何他要那么残忍,毫不留情地朝着她的心窝捅刀子,为何谢绾如此待她,也要替谢绾藏着掖着。
难道魏世子当真是爱谢绾至如此,就算谢绾背叛了他,也是既往不咎?
魏初冷漠且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谢静璇,每过一秒,眸光的杀机就浓重一分。
这是有恃无恐,这是不由分说便强迫。
谢静璇伸出手一把抹了眼角的泪水,缓缓道:“魏世子放心,本宫不会与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
魏初脸上的杀意这才收敛了些许,他微凝皎然如月的温和眉眼,仿佛是思索着什么。
过了良久,他挂着和煦的笑意,伸出大手,停顿在半空中,日光下,大手散发着温润光泽。
他声音温柔似水:“和宜公主,来。”
谢静璇大喜过望,眼睛溢出来的亮光几乎比烈日还要灼热,不由自主地欢颜一笑,泪水瞬间凝固,哪里还有方才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快速地伸出手,仅是须臾,她又迟疑了,怔怔地望着魏初,眸子里头的情绪太过复杂,小心翼翼,跃跃欲试,皆是在此。
魏初面上笑意不变,眸子清澈明透,直直地望着谢绾,竟是让人以为,他的心也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谢静璇终于卸下了原本就薄弱得很的心房,手颤巍巍地搭上去她在梦中想象无数次的大手。
魏世子的手指修长,丰润有光,煞是温暖。一触及,她的心就被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填充着。
魏初瞧见了谢静璇眼中的喜悦,眸子闪过一丝暗黑的幽光,稍稍一用力,她整个人扑向了他的胸膛。
咚一声闷响。
谢静璇整个人都僵硬了,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她的脸颊通红,不禁抬起头,眸光惴惴不安且是极为欢喜,像是一头迷途的小鹿,扑通扑通乱撞。
魏初微微一笑,简直含情脉脉地用手抚上了谢静璇的脸,几乎是笃定道:“和宜公主心悦微臣?”
谢静璇心无由来一慌,对上了魏初的脸庞,只见他笑意不减,甚至是鼓励一般地眨了眨眼睛。
她胸腔的欢喜像是涨潮的海面,一浪更比一浪高,她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末了再轻声道:“是。”
说罢,似乎是十分羞赧,低下头,脖颈泛起一阵红晕,甚为诱人。
魏初身量高大,望着谢静璇的发顶,不屑地勾起一丝冷笑,恐怕被愤怒吞噬了理智,彻彻底底地扭曲了。
他眸光寒冷,却做着无比亲昵的动作,嘴唇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道出他的目的。
谢静璇感受到了心心念念的男子的体温,先是狂喜至身体颤抖,脑袋一片空白,不能转动,而后她听到男子的话,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着。
那是痛彻心扉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
她眼睛泛着泪光,苦笑。
魏初感受到了谢静璇身体颤抖的弧度,像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魔鬼一般,感受到变态的快意。
他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为恶毒的话:“和宜公主,你会帮微臣吗?”
谢静璇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泪水稀里哗啦地掉落,朦胧了她的双眼,依稀间,能看透他的轮廓。
尽管是如此,她还是能描绘出他的五官,不曾触碰过。
“嗯?”魏初温热的气体窜进了她的耳间,他们不是眷侣,却是如此暧昧,但终究是黄粱一梦,终究是偷得的温柔。
谢静璇狠狠一咬牙,几乎是尝到了血腥味。
这才点了点头。
话音一落,魏初当即退后了半步,就这样面带着疏离笑意望着谢静璇。
他最是谦卑,谨尊臣主之礼:“微臣谢过和宜公主。”
她脚底冒起了寒气,窜冷的空气瞬间将他残余的温度席卷走,骨子里的血液在冻结不翻。
魏初又道:“事成后,微臣会抬和宜公主进门。”
登时,谢静璇沉溺在水的心被火苗烘干,越来越熨帖。
她破涕为笑,在这一刻被放上了云端,乐得飘飘然,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啊。
但,魏初像是以折磨人为乐的恶鬼,又捅了谢静璇一刀,他含着笑意道:“谢绾依旧是微臣的正妻。”
谢静璇浑身拔凉拔凉的,摇摇欲坠,像是暴风雨中的落叶,任凭着风吹雨打。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有鲜血从她的贝齿中慢慢地渗出来。
魏初将谢静璇痛不欲生的神色尽收眼底,笑了笑,便恭敬道:“和宜公主,微臣先告退。”
很快,他信步离去,白衣飘飘,背影如玉,端的是玉树兰芝的模样,却是丝毫没有留恋。
谢静璇双眼迷离地望着魏初的背影,她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裳衣,试图让自己痉挛的呼吸平缓起来。
她拔高了声音,似有不甘与怨毒:“魏世子,就算是谢绾如此待你,你的心中也是有她的吧!”
魏初背影一僵,丰神俊朗的脸庞滋味难辨。
不过须臾,他冷漠一笑,毅然决然地离去。
他心中还是有谢绾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愤怒过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恐慌,他害怕谢绾真如她所言,退了那门婚事。
故此,他找上了谢静璇……
但……魏初温和的脸庞一黯,谢绾所犯下的错,他一样绝不轻饶!
“果然啊。”
“果然啊!”
谢静璇痴痴地倒在地上,泪水也流尽了,心也痛得没有知觉了。
日光刺眼无比,扎进了她的眼,一阵眩晕。
也不知道就这样暴晒在日光中多久,谢静璇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利箭一般,从唇边溢出了阴险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