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风萧萧地乍起,男子的黑衣迎风抨击长空,带着锋锐而漂亮的惊人力量。
落叶缤纷,郁郁葱葱的盎然之色直直坠在地面,带着惊心动魄的悲壮。
滴答,滴答,滴答。
斑驳的血意愈发汹涌,倾洒了一地,自成一优美的弧度,美得触目惊心。
天地间,寂然无声,唯有那个身姿挺拔的男子,蒙着黑布,却是依旧能窥探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叫人呼吸一窒。
那般精彩绝伦的男子,想必容颜也是倾城绝色的,会刺疼了众人的眼。
谢绾整个心像是浸泡在清水里面,无边无际地沉溺,几乎不会跳动一般,迟疑地,抽搐地蠕动着。
不知为何,她有两行清泪簌簌而下,浅浅的,在月光照耀下,格外晃动人眼。
男子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察觉到谢绾眼角的泪水,心里大动,闪动着星星点点的晨光,轻轻地对着她一笑,好似在示意他无碍。
倏忽,他的眉眼风流邪魅,满是温柔缱绻的情意,仿若月下芙蓉花,明媚得要召回春天。
谢绾稍稍抬起头,张了张淡色的唇畔,却是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她一泓清目溢彩流光再次在涌动,湿润了眼角。
男子只觉得心头一窒,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银针在扎着,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
因女子为他担忧而生的极致欢喜一下子消失在九霄云外,迅速被心疼取代。
他指节分明的大手动作一顿,讷讷地收回了利剑,竟是有些无措地垂下眼睑,浓密纤直的眼睫毛形成一片深邃的扇影,像是一个正待挨训的稚童一般,模样肃穆,偏生带着禁欲的魅惑。
谢绾哑然,淡色唇瓣动了动,像是要说着什么话,却听四面八方传来侍卫铿锵有力的步伐,仿佛战鼓擂一般,整齐划一。
“快!刺客就在前面!”
“快!”
“捉住他重重有赏!”
……
谢绾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高高悬在半空中,别过头,绰约的眉眼竟是带着惊慌失措。
黑夜中,侍卫高举着熠熠发亮的长矛,排山倒海般涌来,气势如虹。
谢绾的心更是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她眸子直直地望着凌驾在半空中的男子,无声道。
走,离开皇宫。
男子望着女子似有急切的模样,抿了抿薄唇,心里酥得要软成一滩水,似乎胸膛上惊心的伤口也没那么疼痛。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双眸子深如寒潭,极具侵略性。
男子转身一跃出,利剑出鞘,长啸不绝,碎破的剑气化为一道长虹,如风,似电。
“嗖”一声,遍布杀气的狂风掠过。
“啊啊啊……”
一剑封喉,鲜血飞溅。
众人循着惨绝的声音望过去,远处的侍卫血肉模糊,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重重叠叠堆砌成一座小山丘。
男子提着利剑,居高临下地漠然注视数不胜数的尸体,一如玉面修罗,自带沙场的铁血煞气。
他蓦地回头,细长的桃花眼灼热地凝视着一个方向,深沉得叫人绝望。
那一眼万年,融入血肉,刺入骨髓。
下一秒,他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提着开了刃,出了鞘的利刃,陡然凌空倒翻。
如来时一般,没入了风雪之中,视线中,只余下翻飞的黑色长衣,和偶尔窥得的一缕鲜红。月色苍茫,那艳丽的里衣像是喷洒在银白世界里的鲜血,夺人目光。
无声也无语。
一众嫔妃竟是顾不上故作柔弱之态,目光各异地望着那个男子远去的方向,竟是不知她们在想着什么。
仅是片刻,嘈杂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种沉寂的静寂。
“快!”
“快,别让他跑了!”
余下的侍卫匆匆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同伴,来不及兔死狐悲,便要继续搜寻刺客。
“锃锃锃——”
长矛横空刺穿空气的声音响起,脚步声迭起。慢慢地,慢慢地,走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卑职拜见长公主,拜见各位娘娘。卑职救驾来迟,请长公主和各位娘娘恕罪!”
不知何时,把守宫门的林参领已然率领一列侍卫前来,恭敬地向谢绾等人作揖。
南笙趁着众人不注意,运功轻轻一点谢绾身体,快得让人察觉不见。
谢绾恍然回神,圆润的指甲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面上已是恢复温雅模样,她随意地摆了摆手:“无妨。”
她目光望向了四周,映目一片苍痍,血流成河。状似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却是不由自主地带着逼人的风华:“将他们的尸首安置好,莫要再惊扰宫中众人。”
林参领心里一跳,看着眼前仍是镇定自若的少女,再反观吓得七魂不见六魄的一众嫔妃,只能感叹,十几年来天生贵主的威仪血统,旁人再享尽荣华富贵,也学不了那骨子里的高贵。
还有狼狈不堪的沈贵妃,他的目光略过珠钗凌乱,浑身是血的妇人,心中便是明了,方才这又有了一场激烈的博弈。
瞧着这模样,想必就是沈贵妃落败,至于胜者是何人?
林参领不自觉地再回头看了看笑容温雅的谢绾,心中喟叹,美人虽好,但却带着剧毒。
“嗯?”谢绾微微一笑,心中却含着一股莫名的怒火,而这股怒火,恰恰是对着围剿蒙面男子的虎啸林精兵与侍卫。
虎啸林精兵已彻底覆灭,而皇宫侍卫……
猝不及防地,林参领只觉得脚底有一股寒气在无边无际的蔓延,他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不结。
他目光含着一股被追捕的恐惧,极为谨慎地望了谢绾一眼,不知他怎生惹怒了贵人,只得忙不迭领下命令:“是,卑职谨尊长公主命令。”
谢绾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别过眼不再言语。
林参领心下一凛,略带颤抖地站直了身体,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长公主是对他有所不满。
他心里思绪千回百转,无法,也只得惴惴不安地与侍卫下了命令:“你们十数个随我来,剩下的保护长公主与娘娘。”
“是!”侍卫恭敬地领下命令,齐刷刷自成一排,手中长矛怒指苍空。
说罢,匆匆离去,脚步声自近而远。
谢绾微微阖眼,半晌,似在酝酿着何等汹涌的情绪。
最终,猛地睁开眼睛,双手交叠在胸前,自成高贵的姿态,她一泓清目闪动着如同玻璃渣子一般的琥珀色光芒,直逼沈贵妃
声音如桃花酒一般清越媚人,却是字字珠玑,叫人不寒而栗:“来人,将沈贵妃捉拿。”
众人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抑止住了正要发出来的叫唤。
最终,还是要来了。
沈贵妃呆愣了片刻,紧接着神色扭曲了起来,风骚的吊稍眉竖起,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利箭一般逼向谢绾,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长公主,不知臣妾所犯何事,竟要捉拿臣妾?”
谢绾目光含冰,迎接着沈贵妃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沈贵妃宫殿忽现不明刺客,有伤皇族尊严。杀,无数之性命,引,宫中众人惊慌。”
“滋事重大,本宫既暂为掌管后宫大权,难辞其咎。本宫查明真相后,自会向父皇请罪。”
女子顿了顿,稍稍抬起下巴,神色自带逼人风华:“而沈贵妃你,勾结刺客,不守妇道。今日,本宫命人捉拿于你,你还有何言要道?”
沈贵妃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
她整个人都疯癫了起来,她目龇尽裂,险些姿态全无:“臣妾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他会出现臣妾宫殿,更是不识得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话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话何其熟悉,直叫人叹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谢绾目光一黯,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几乎将人吞噬。
她唇畔带笑,语气温软:“方才本宫与各宫娘娘听得真切,蒙面男子句句有迹可寻,沈贵妃你……”
沈贵妃怒目圆睁,冒着可焚烧一切的怒火:“一派胡言!”
谢绾嫣然一笑,眉眼生动如画,偏生眼角末梢的红点娇艳欲滴,似有重重叠叠的罂粟花在妖娆绽放,美得惊心。
她似修罗,偏偏高贵,她是妖女,从容不迫。弹指间,便要夺人性命。
沈贵妃久在深宫还不明白么?墙倒众人推,无论你冤枉与否,一旦输了就输了,哪里有真相有言?
谢绾偏过头,笑意更深,这是前世你们教会谢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