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被荒弃的墓地,没过膝盖的枯草丛中,竖着大小高矮不一的墓碑。%d7%f%d3%4%b8%f3
几只肥大的乌鸦站在枯树枝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把人当食物看,一点也不怯怕。
反而给出一种警告----这片领地是它们的。
宁潇已经明白,在来之前,姜括所说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
虽然不是自己的父母,也毫无感情可言,但一想到身边的这个男人
身体里的每一个筋络都会被牵扯进来,触动她。
默默地跟着他下了车,牵着他的手,穿过枯丛,好多墓碑上的英文刻字因时间太久而掉落,看不清。
唯有一个中文刻字的墓碑,字迹娟秀,清晰又深刻。
“父姜作合,母康喆,之墓。”
是一个合葬墓。
与其他的墓有所不同,这块墓碑周围的枯草都被用心的清理过。
宁潇将怀里的这束鲜花儿放在墓碑前,看到墓碑上的时间是八年前,如果她没有记错,正是他加入青雀门的前一年。
是什么原因。在八年前,他在这个被世人遗弃的地方生活,还跟黑哥干一样的事情。
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回到了凡城。
她记得,曾在自己的墓碑前问过他,有没有面临过失去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失去过他们。”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姜括突然开口,偏头看着她,一抹轻柔的笑在他脸上顺开
为什么当她看到的时候,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宁潇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手依然与姜括紧握在一起。
尽管有太多的疑问,却在这一刻怎么也问不出口
“我的父亲,在我十八岁那年死的,与我的母亲,相错十年。”姜括却显得平心静气,“后来我才明白,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宁潇静静地听着
想起过往与他的每一次分离,他们的相聚虽然都不长,却一次比一次深入彼此。
在台湾,她放下了恨。
现在来到底特律,她正式走进了他的世界
眼前的景象开始瞬息万变,时光也在这一刻开始持续倒流。他的笑容这般明灿,仿佛回到了他的少年时代。
十八岁的姜括正在操场上和同学们打篮球,激烈的对决中,他凭借身高的优势,几个敏捷的假动作后,避开对手的追阻,快速运球朝前,跨步,起跳,跃至最高点,挑篮!
在众人期待的紧张注视下,篮球落入了球网之中。
非常完美的三步上篮,一气呵成!
激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围观的女生们尖着嗓子大呼小叫,“二少!加油!二少!加油!”
满头大汗的他顽劣的朝众女生抛了个媚眼,并抓起球衣的衣摆往上撸起,直接用来擦脸,如此一来,他看起来瘦但浑身肌肉,暴露在了女生们的眼前
汗水沿着他身体的线条往下流动,充满了诱惑力
已经有女生快不行了
球赛还在进行时,突然。人群外围一阵异动,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人群让开一条道,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恭敬有礼,“少爷,老爷让过来请您早点回家。”
姜括将球抱在腰间,不由得拧眉,这个男人,他认识。
“二哥,打完这场球再回去呗!”
“甩他们了一条街,正起劲儿呢!”
姜括和那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就把球扔给了他们,打趣儿,“我可是良家子弟,你们继续,要是输了回头我让你们把球吞肚子里!”
“哈哈哈”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他上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一路上他也没多问,车子开到了湖边别墅。
一进家门口就发现妹妹也被接了回来。
客厅里站了好几个男人,一个个神情颇为严肃,脚边还放着两个行李箱。
“哥!”姜恬兴冲冲的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乐不可支的报告,“妈说要带我们出国玩儿一段时间!”
出国?玩儿?现在没到放寒暑假的时间啊
而且,再没两个月他还要参加高考。
姜括有种不好的预感,对上康喆的目光,“你爸在书房等你。”
“妈”见她双眼微红,显然是有哭过,恬恬大大咧咧没在意,但姜括却很不安。
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径自上楼。
书房的门关着,他伸手敲了三下。
“进来。”
推开门,里面只有姜作合一个人,正在抽烟
因为门窗紧闭,屋内的烟雾没能很快散去,腾云弥漫
“爸。”
见儿子进来了,做父亲的才忙把烟掐灭在了烟灰缸。
姜括的目光顺势落过去,烟灰缸里插满了烟蒂。
“回来了。”姜作合走到儿子面前。
十八岁的他,现在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从小就爱上蹿下跳舞刀弄枪,所以从他八岁的时候开始,每逢寒暑假送女儿出国旅游,送儿子就去部队历练一番,为他的将来打稳基石。
只可惜
露出欣慰的笑脸。“你现在是男子汉了,好好照顾你妈和妹妹。”
“”如同交代后事,姜括僵着脸问,“发生什么事了?”
“时间不多,具体的事情,以后你妈会慢慢告诉你。”姜作合没打算跟他细说,只是看着儿子,交代,“你们这次去的地方是美国的一个高危城市,底特律。”
姜括觉得耳生,没听过
“底特律又被称为鬼城,在那里抢劫杀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没人管,要格外小心。”
姜括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因为,要活下去,就必须战胜所有的危险,”一丝轻微的笑意从姜作合的脸上闪过,“如果战胜不了,也比死在安乐窝要强。”
姜括没深想,因为此时他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父亲,“那你呢?”
一直都备受父亲的保护,所以即便是即将要被扔进危险区也会感受不深,甚至还会在潜意识里想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父亲都会保护好这个家的。
“我,还要再等几天。”
少年的心微微一沉,“会来找我们吗?”
“不确定。”
又突地被一块巨石压住,呼吸变得艰难,“这有可能成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嗯。”
每一个问题的回答,都是这样的简单直白,不给任何希冀,将储藏在少年心里的惯性依赖逐步打碎
一只大手伏在了他的肩头,重重的压了两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有些牵强,但你是我儿子,我相信你可以。”
少年的肩还不是特别的扎实稳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让他们去一个陌生的危险城市生活
“有我暂时也没想到。”姜作合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再有十几分钟你们就出发,还有什么问题,趁现在都问清楚。”
因为并不清楚接下来到底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所以他想不到要问些什么,那么,“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姜作合微愣,笑意浮出,“曾有一位俄国作家,生平参加了一次反农奴制活动而被流放十年,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这对一个从小没吃过什么大苦头的少年来说,怎么会懂。
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懂的。
姜作合走到书柜前,拉开众多抽屉中的一个,取出一个盒子,“再过几天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以前每年都嫌我送你的礼物不够好,给扔了”
“”
盒子递到他面前,“这次,要收好。”
姜括便打开来,整个人被吓抖了一跳,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把枪!!
虽然之前在部队里拿过,但在家里,还是头一次见!
“沙漠之鹰。”姜作合却轻描淡写,“后座力很大,用的时候注意。”
“爸”姜括用刚才还拿着篮球的手拿起那把枪,只觉得无比沉重
眼眶渐渐润了
“这才像个男人。”
十八岁的男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
泪水最终被隐入了眶内。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开出湖边别墅。
姜括回头看了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屹立在青山脚下的这栋房子,在渐行渐远的视线里,一个男人负手而立在一扇窗前,目送他们远去
他隐约知道这一别将意味着什么,不动声色的挥手抹掉即将掉下来的眼泪
等收回视线,就见迎面开过来几辆检察院的车子,与他们擦身而过
到了旧金山转机,一路护送他们的人便就此别过。
姜括带着母亲和妹妹,三人。降落在了底特律。
陌生的城市,就连空气都是陌生的。
走出机场,姜恬一看这个城市好像还不如凡城,就撅起嘴来,“妈,我们不是要去夏威夷度假吗?”
一下飞机应该就能看到海的吧?或者闻到海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