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部动脉血管毫无预兆的破裂,让一直以来精力旺盛的乔亚在街上,在与黄擎宇的谈笑风生里突然蓦地倒地。三十六年来,惶恐第一次爬上乔亚那俊秀的脸,害怕,他真的害怕了,他从没预料到今天就是那个诅咒降临的日子。他还没准备好,他答应一会儿回家时,给她买街角那家的乌梅汤的。他抓着黄擎宇的胳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希望学医的他能救救他,哪怕再让他多延续十分钟也好,让他买完那杯乌梅汤。黄擎宇真的很想救他,他恨自己为何要半路出家去学医,为何不一开始就放弃学文,这样他就会多一些医学知识,最起码这种状况,他知道怎么能让他多留一会儿。然而,不等他去叫救护车,乔亚永远留给他的就是那最后拜托的眼神。
黄擎宇坐在地上,酒杯里的茶无声地一饮而尽。
那么些年,他一直都是他的小跟班,黄擎宇知道乔亚嫌他小,不爱带着他玩。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独子的缘故,家里没有玩伴的黄擎宇从能自己往外跑的年纪,就开始整天跟在有名的孩子王乔亚屁股后面,所以,大家经常能看见的画面就是十一二岁的乔亚后面跟着一个四五岁的黄擎宇。很多不知情的都以为黄擎宇是他家的老二,还以为他家破除了诅咒,枝繁叶茂了。
乔一凡在外面一贯那孤傲的性子一部分就是遗传了乔亚。当时的乔亚还真是没看上那个整天围着他的烦人精,可是,烦来烦去,一连烦个十来年,量变转化为质变,烦顺其自然就演变成了喜欢,小跟班就升级成了死党。
某天,习惯性一放学,还没回自己家,黄擎宇的腿就先迈进了乔亚家的大门。时值春暖花开的季节,他刚要喊一嗓子“老大”,一抬眼就看见一个长发女孩站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她伸展着一只手,似乎是在感受从树冠缝隙中落下的一缕阳光。微风拂过,粉红色的花瓣随风洒落,女孩儿如丝般的长发轻轻扬起。馨香满园,时间停止,这一画面瞬间就永远定格在了他一生的记忆里,懵懂少年第一次感觉到了那股潮水般的悸动。后来,一直也没见过女孩面的乔亚告诉他那一定是他奶奶给他找的老婆,还让他帮忙出谋划策怎么给她赶走。
拜堂时,黄擎宇去了!因为那是他哥们的婚礼!而那股悸动当然也被收纳了起来!
情同手足的兄弟二人各处一个世界,再次无声地共饮着一壶茶。
黄擎宇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人民教师工作稳定,社会地位高,收入也不错,他们都希望他们的独子也能跟他们一样。这条路没什么不好的,黄擎宇自然一直也是按照父母的规划走,然而,刚上了没几天文史类大学,他却突然改变主意,说要补习一年,他要考国外最顶尖的医学院。他的父亲当时就暴跳如雷,再三询问原因他自始至终两个字:“喜欢”。
喜欢?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说喜欢?那天他第一次挨了父亲的打。当然,还有以后的第二次,因为他说一辈子不结婚;第三次,说一辈子不生小孩;……总之,他人生里的几次家暴都是发生在他成年以后。最终,父子关系剑拔弩张,好在母亲心疼儿子,尽管心里也不赞成,最后还是背着父亲拿出家里的积蓄,送他去了国外的医学院。一直到现在,除了他自己,仍旧没人知道那个让他改变了人生轨迹的原因。其实,那只不过就只是几个家庭主妇街边的闲言碎语:“乔家那个大少爷啊!百分之一百也好不了!诅咒哪有那么轻易能破的?要是能破早破了,还能孤儿寡母那么多辈?我看呐,三十都够呛!”这个长舌妇一定不会知道就是因为这句话,她家的烟囱稍后就被堵上了!也就是因为这句话,改变了今后好几个人的人生。
祠堂里寂静无声,只有黄擎宇一人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独饮着一杯又一杯的清茶。茶香四溢,绵软流长,此刻,在他的茶世界,乔亚就坐在他的身旁,饶有兴致地品味着另一只玻璃酒杯里淡绿色的液体。二人并排而坐,没有语言交流,没有目光交汇,只有弥漫于周围的淡雅的茶香。这种入口微涩,随后在味蕾,乃至整个口鼻漫开,继而愈发幽甜馨香的味道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即便隔着无法跨越的屏障,也丝毫不会转淡和消退,只会让它随着时间的发酵,更纯正、更饱满、更真实、更让人情不自禁地回头重新体会!
……
乔一凡拉着莳萝的手去了他的房间。因为有了莳萝,尽管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没住过这里,但是佣人们还是按照习惯每天都对其进行打扫。房间宽敞明亮,一尘不染,只有书桌上放着的一个外观有些陈旧的大纸箱显得有些突兀。
莳萝刚要问那里面是什么,这时乔一凡的手机响了。这个时间想必是工作上的事,莳萝把刚要出口的话咽回去,半开启的嘴巴也立马闭了起来。
看到莳萝这个想要说话,却被手机铃声硬生生打断,而强迫自己紧闭起嘴巴的可爱样子,乔一凡忍不住想笑,他抬手捏了一下她紧闭的嘴巴,并将她揽到自己眼前,另一只手同时接听了电话,“什么事?”乔一凡看莳萝看得太过投入,一时没控制好语调,声音明显比平时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