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告御状
欢欢推门而入,眼前的所见却着实让她一惊,素白的长衫,头上却全然不见那一头青丝,被素帽包裹的严严实实,额角那抹刺目的伤疤也只是才刚结了痂;本来一张美好的芙蓉俏脸,此刻却显得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然而欢欢很淡然的看着她的脸,而后叹口气说道:“你这又是哪般?”说着扶起地上的女子,邱明兰有些在意的将那半张脸侧身掩于阴暗之处,低声说道:“不知今日十三皇婶来此,是找我有什么事?”
欢欢本想说明来意,但却又怕刺激了她,笑着说道:“也是想着来看看你……毕竟你一个人撑着这王府也是不易。”邱明兰鼻息攒动,许久之后,眼眶微红,无力的垂下头说道:“十三皇婶说笑了,我一个女人家,怎么能撑得住这偌大的家业;再说……我已无力红尘之事,只等我家王爷大仇得报,我就孤灯常伴佛祖,为我家王爷与我那……苦命的弟弟化去业障……。”
欢欢看着她,腹诽着她话中的几分真假,最后叹口气说道:“当真要为你家王爷报仇?”邱明兰那双呆滞无神的双眼忽然迸射出狠烈的夺目光芒,声音也变得异常尖锐,叫道:“我必须让他们都受到惩罚,必须让他们为我家王爷、为我弟弟……555……。”
看着她变得激动的表情,欢欢起身,安抚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春桃恰在此时,拍着门规矩的说道:“主子,奴婢们给你们填些茶水!”
欢欢应声,春桃低头进来,将茶水放在桌边,抬头却看到那狰狞的疤痕,一时愣在当场,邱明兰畏惧的瑟缩着身子,欢欢不悦的训斥道:“还不退下!”春桃马上退了下去,顺带将大门也关上了。
欢欢拍着她说道:“我都懂,你说的这些我都懂……。”邱明兰却一把挥开欢欢,张牙舞爪的吼道:“你懂?你怎么会懂?这种切肤之痛,这种生不如死,这种生离死别……你怎么会懂?”
欢欢将手慢慢紧握成拳,眼睛缓缓的阖上,心中那一阵阵的刺痛,这种痛……她岂会不知?上一世,她眼睁睁看着家人命丧黄泉,那一生,她虽活着,却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剜成一团血肉……她岂会不懂?
平静了自己的心态,轻声说道:“既然你想报仇……你打算如何?”邱明兰睁开眼,盯着欢欢,原本隐藏在她恬静外表下的那颗蛰伏待机的心不断涌出兽性;抬起头阴冷的笑着:“既然三皇子加害了我家王爷……那我就要他也死无全尸!”
欢欢身上一阵冰冷刺骨,看着她,就想起自己;许久之后才说道:“若我告诉你,你找错了报复的对象,你可相信?”
邱明兰看着欢欢,而后轻蔑的笑道:“呵呵,原来今日逍遥王妃来我这破败的七皇子府是为了给三皇子当说客?”欢欢摇着头,低声说道:“我逍遥王府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可……七皇子在过世前,曾有求于我家王爷,让他为邱公子报仇……既然我家逍遥王应下了这个差事,我这做王妃的,自然是不想看着你误入歧途……七皇子真的不是三皇子加害的……。”
“你胡说!这件事就是从景国公府传出的流言蜚语,又怎会与三皇子无关?更何况,据下人告知,那日在酒楼,遇到的便是三皇子!”
欢欢叹口气,为她递上一杯热茶;苦笑着说道:“当真是关心则乱;我且问你,三皇子若是知道这件事,就算要传谣言,又怎会让与他最为亲近的景国公府传呢?难道他就不怕皇上追究起来?再者,若是三皇子有意除掉七皇子,又哪里需要利用别人去传谣言?他只需密旨一封,交给皇上,料想以皇上的性格,断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七皇子除去,并且还会觉得三皇子顾忌了皇家的颜面,如此这般,皇上岂不对他更是另眼相看?”
明兰被说得哑口无言,端着的茶杯微微颤抖,摇着头说道:“不,如果不是他……会是谁?是谁?”
欢欢轻声说道:“三皇子曾说过,那日是大皇子邀约去的酒楼,那想必当日在酒楼看到他们的人,不一定只是三皇子吧?”如此简单明了,邱明兰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身子一歪,好似明白过来,低头喃喃自语:“借刀杀人,好毒的计……好狠的人!”
欢欢冷笑:“想必这位大皇子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邱明兰有些着急,拉着欢欢说道:“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欢欢叹口气说道:“若真是不甘心,若真要为他们报仇,你就非得去求太后娘娘了,若是她明白过来,也许这件事还有转机,也许……你还能真的为他们报仇雪恨!”
邱明兰仓惶的起身向外奔去,却又止于门前,摸着脸上的疤痕,有些望而怯步;欢欢看着,摇着头;邱明兰转过身说道:“我,我这副模样……。”
欢欢走上前去,将她束发的发钗解开,一头乌丝垂下,将额角的伤痕遮掩,欢欢低声说道:“以后,切莫再说常伴孤灯这种话了;你既然还在乎自己的容貌,就说明你并未真的走出这凡尘俗世,不要再让自己活得如此辛苦……也不要觉得是你亏欠了他们什么;你要知道,人的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自从弟弟与七皇子相继过世之后,邱明兰几乎每日都在忏悔中度过,她想若当年不是自己执意要嫁给七皇子,弟弟与七皇子本该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儿,若不是她杵在二人之间,弟弟也不会为了怕伤害自己而逃避七皇子;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都是她,想到这里,她封闭了自己的世界;今日却听到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泪水潸然而下,掩面而泣,低声一再的询问:“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欢欢拥着她,低声说道:“这一场俗事,没有任何人有错……。明兰,你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不要在折磨自己了!”
邱家的姑娘终于止住哭声,擦着脸上的泪迹,有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淡雅,轻声说道:“今日,不管十三皇婶究竟是为了三皇子,亦或者是为了我家王爷临终的遗言,明兰都会去太后那里,让她老人家为我家王爷讨回公道!”
欢欢点点头,心中想着……也许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只盼着文苑太后能为七皇子出头,只有这样,景国公府才会有一线生机。
欢欢疲惫的回了逍遥王府,眼见着那望眼欲穿的老妇倚着门扉,翘首以盼;欢欢不忍的走下马车,轻声说道:“奶奶,为何不在府上休息?”老夫人眼角深陷,有着一丝血红的眼球与乌黑的眼睑,低声说道:“老妇人在这里等王妃归来,景国公府的事情劳烦王妃娘娘了!”
欢欢皱着眉头,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影,低声说道:“奶奶,不然与我去大将军府看看蕊蕊如何?”老夫人眼前一亮,闪现期许的眸光,却马上眼神一凛,低下头说道:“老妇现在是罪臣之身,不可与大将军府内任何人接触,不然必将这无望的战火绵延到镇北大将军府……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护住邓家都做了什么,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邓家也跟着受罪……更何况,蕊蕊那孩子只有呆在大将军府才会安全!”
欢欢叹气说道:“既是如此,奶奶与我一同入府吧,有些事,欢欢还想向你请教!”
几日之后,逍遥王府门前停了一辆不算华贵的马车,赶车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急切的拍打着逍遥王府的大门,里面有人开门,老人焦急的说道:“请,请代为通传,就说,七皇子府上来人,想见一见逍遥王妃。”
车上走下一位头遮白纱的女子,入了花厅却仍是执意不肯摘掉帽子,欢欢走进花厅,却见那女子忽然悲切的扑了上来,紧紧抓着欢欢的衣袖,大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这皇权真的高于一切?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舍弃王爷?为什么……。”
凄烈的哭喊之声将一直坐在书房与慕修夜商讨事情的逍遥王都一并招来;眼见着身前崩溃的女子,欢欢对着慕飞鵟摇摇头,冬梅马上明白的将众人驱散;四个丫头守在门外,慕修夜好奇的问道:“那是谁?为何跑到十三皇叔你这里嚎啕?”
慕飞鵟眼神闪烁了几下,转过身说道:“怕是这次你三皇兄在劫难逃了!”慕修夜脖子一僵;最后看着眼前的男子,低声说道:“十三皇叔,难道在这皇家,就真的没有骨肉亲情了吗?”
慕飞鵟盯着他许久,轻声笑道:“六夜,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与我……十三叔认定你这个侄儿了!”慕修夜暗淡的眸光因为这句话而有了点点光芒,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低声说道:“这种事,何时才是方休?”
邱明兰摘掉帽子,脸上竟然是清晰的五指红痕,欢欢心头一动,说道:“太后下的手?”明兰苦笑着点头,轻声说道:“我以为,太后对七皇子是不同的;但如今才知道,七皇子也不过就是太后笼子里豢养的金丝雀;鸟儿死了一只,再找一只便罢了……是我一直痴心妄想,以为太后会顾念自家骨血;却忘了,其实这皇家各个皇子都是她的孙儿……。”
欢欢没料到文苑太后竟然这么快就反水,琢磨着邱明兰的话语,最后低声说道:“谁又是太后最新豢养的鸟儿呢?”
邱明兰抬头,笑着说道:“王妃果然聪明,这次是大皇子,想必这下太子之位连同日后的帝位都会是大皇子的了!”欢欢心头一惊,慌忙中将手中的茶杯碰倒在地,哗啦的碎片惊得门外的人推开了门,欢欢无意识的俯身,却被碎片划破手指,鲜血顺着残垣滑落,却丝毫没有感到疼痛;慕飞鵟皱紧眉头,冲上前来,一把抓住欢欢的手腕,将她滴血的手指含入口中,许久才攒着眉头唤道:“欢欢,这是出了何事?”
欢欢这才后知后觉的抽回手指,尴尬的说道:“没,没什么大事!”慕飞鵟抬头看着邱明兰,语气不悦的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邱明兰第一次被这逍遥王爷的戾气吓得半晌无语,摇着头说道:“没有,没说什么……只是王妃知道太后这次与皇后联手,似乎要将三皇子置于死地,而改立大皇子为储君!”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众人回头,却见正拄着拐杖的景国公老夫人听到这些,早已惊得背过气去……慕修夜慌忙大喊:“黑土,黑土,快来救人!”
欢欢身上也开始逐渐冰冷;慕飞鵟看在眼中,对着门外喊道:“先送七王妃回府!”说着不由分说抱起欢欢,向后院而去……
将欢欢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惊恐不安的表情,抚摸着她的脸颊说道:“欢欢,到底出了什么事?”却见欢欢只是如无主的幽魂一般,无助的咬着自己的指头,全然没有顾忌手上的伤口,许久都未曾回神;慕飞鵟第一次看到如此这般不安的欢欢,摇晃着她的身躯说道:“欢欢?”
“欢欢?”
“欢欢?”连叫了数次,眼前之人终于有了反应,起身慌乱的说道:“不可以,不可以是这个样子,不能……不能让他当皇上,决不能……命运早已改了,他不再会是,不会是他……不行,绝不能是他!”
慕飞鵟看着在原地不停打转的女子,猛然站在她身后,被她回身,狠狠的撞进他的怀中,怅然抬头,总算意识到慕飞鵟才存在;慕飞鵟抓着她的肩头问道:“欢欢,到底出了什么事?”
欢欢挣扎了几次,却最后还是颓然的闭了嘴,只是揪着眉头说道:“我不会让慕修寒做皇帝,谁都可以;但绝不能是他,决不能……。”慕飞鵟看着她失态的模样,终于将隐忍许久的困惑再次问出口:“欢欢,你究竟与慕修寒有何关系?为何你对他好似既恨又怕?”
欢欢张嘴看着慕飞鵟许久,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摇着头说道:“你别问了,求你别问了……我只能告诉你,绝不能是他,不然……不然邓家就会……不,这次不止是邓家,恐怕连逍遥王府也会遭殃;我绝不能让他登基,决不能!”
慕飞鵟看着她,低声说道:“欢欢放心,你若不愿他做这个皇帝,我便帮你废了他又如何?”欢欢瞠目结舌的看着慕飞鵟,见他仍是一派逍遥的笑着对她说道:“欢欢莫怕,一切都有为夫替你扛着,就是天塌下来,也有我为你挡着!”
许是被这句话问了心神,欢欢揉着额头轻声说道:“如今文苑太后与皇后已经联手,这可如何是好?”慕飞鵟笑着说道:“欢欢莫忘了,这宫中多年来一直是三足鼎立,既然其中两足已经合并,为何不利用仅剩的那个?”
欢欢挑眉说道:“皇上?可他是文苑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
“呵呵,欢欢,你也说了;皇兄是太后调教出来的;想必他二人若是对峙,必会是十分精彩!”欢欢看着慕飞鵟,一时竟说不话来。
虽说想好了对策,要利用皇上;但景国公家的事情也眼看着无望……欢欢不忍,去了天牢,看着满身都是伤痕的三皇子,知道这次是太后与皇后有意要将三皇子置于死地,至于这天牢里当差的,不过就是拿钱吃饭的主儿,既然有人开口,便是想足了法子折磨慕修庆;眼见着他气息奄奄,欢欢没来由一阵气恼,指着他问道:“他堂堂三皇子,也是你们这般对待的?”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里面一直缩在杂草堆上的人却讪讪然笑道:“十三皇婶,不必为难他们,他们不过也是奉命行事……我只盼着这份折磨快点结束,让我也好早早了解了我这条残命!”
欢欢皱眉说道:“慕修庆,你说的倒是轻松;我问你,你如此这般,可曾想过为你而死的宁贵妃;又可曾还记得那个苦命的女人若水?”
慕修庆身子一缩,手掌握成一团,许久才低声嘶吼道:“那你要我如何?在这里,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有谁会听我说的话?七皇弟的事,不是我说出去的,纵然我卑鄙的想要窃夺皇权,但他毕竟是我弟弟,我又怎会把他最大的秘密这样传扬于天下?我还没那么龌龊!”
欢欢叹口气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但……我恐怕这次帮不了你,如今太后与皇后一致认为你就是害死七皇子的罪魁祸首,既然心里已经判定了你,又怎会给你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