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男和模特女摆明了是仗势欺人！你呢？你也看着丑貌男老实好欺，所以在中间和稀泥拉偏架。”

说完，她还伸手指着交警男胸前的警号质问：

“你这种态度，对得起你这身警服吗？”

交警男无言以对，沉默许久之后，他苦笑着反问：

“你知道我这身警服是怎么来的吗？”

交警男开始讲述：

“我无钱无势，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去参了军，退伍的时候家里通不上关系，只能分配到交警队当个辅警，然后开始报考公务员，连续三年都没考上。”

“不是我成绩不够，是因为每年都有关系户把我顶下来，第四年终于空出了一个名额，老天开眼让我给中了，有了正式编制之后，我更是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从不敢出一点点的差错。”

讲完自己的经历后，交警男自嘲般“嘿嘿”干笑了两声，又道：

“说这些并不是要抱怨什么，我只是想说，像我这样的人，看起来是个警察，出去执勤挺威风的，可实际上我算个什么？能踩在我头上的人太多太多。”

“我熬了七年才穿上的这身警服，别人想要扒掉只是分分钟的事情，玩乐男年纪轻轻地就开了辆保时捷，傻子也知道他的背景有多厚，我一个小交警能拦得住吗？他打丑貌男肯定是没道理，但只要能把事情平了，哪怕要我去挨那两下我都愿意！”

听了对方这番无奈的讲述，刑警男觉得又可怜又可气。

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而雕琢则道：

“再怎么样，你们也不能让一个活人给死狗下跪，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跪，导致丑貌男受辱自杀，最终引发了这两天的连环命案！”

交警男摊着手，显得有点委屈：

“我可没让丑貌男给死狗下跪，这事确实太侮辱人了，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让玩乐男打几下出出气就算了，丑貌男的体质很好，像玩乐男这样的小白脸也打不坏他，但后来丑貌男自己被吓住了，他愿意跪，我也没有办法啊。”

雕琢追问：

“吓住了？怎么被吓住了？”

交警男道：

“玩乐男后来放出狠话说：‘你又不赔钱，又不下跪认罪，你信不信我带人抄了你的家，砸了你的房子！’丑貌男一听这话就害怕了，求饶说：‘我跪，我跪。’”

“我当时也觉得不太恰当，但又想如果双方都能接受，能尽快把事平了也好，反正现场也没其他人，这事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正犹豫的时候呢，丑貌男已经跪下了。”

“然后模特女和玩乐男又一齐按着他的脖子，强迫他给死狗磕了三个头。”

雕琢冷眼看着交警男，她知道对方肯定有意无意地在摘清自己。

活人给死狗下跪这种事实在是耸人听闻，已完全突破了一个执法警察的处事底线，不过，现在也不是去追究交警男责任的时候，必须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案件本身。

“知道的都说完了，这次真的是毫无保留。”

交警男见对方停止了询问，便试探道：

“我可以回交警队了吗？”

刑警男立刻给出回复：

“不行，你只能待在这里，不能离开。”

交警男用请求的语气说道：

“我下午还有执勤任务呢。”

“你还想着执勤？”

刑警男郑重地警告对方：

“实话告诉你吧，你也上了凶手的死亡名单，我们这是在保护你！”

交警男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当最初的震愕过去之后，他又向刑警男问道：

“这么说的话，你们要我留在这里，并不是强制措施？”

“不是。”

强制措施需要办理相关手续，这对于被保护对象显然不适用，同时也不需要，已经有三个人遇害，致命的危险在那儿明摆着，谁会拒绝警方的保护？

可交警男偏偏就拒绝了：

“不是的话，那我就选择离开。”

刑警男诧异地询问：

“为什么？”

“我们队里有个副中队长的职位正在竞聘，我也报名了，下个月就要出结果的，我不想在这个关头影响工作。”

刑警男与雕琢对看了一眼，都觉得对方的这个理由简直是难以理喻。

一个升迁的机会，难道比生命安全更重要吗？

交警男看出了他们的态度，自惭地苦笑道：

“我知道你们很难理解，但我就只是一个平庸无能的底层警员，想升迁不但要数着年头排队，还要躲开那些随时会空降的关系户，今年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雕琢还想开导对方：

“只要留得青山在，还怕以后没有机会吗？”

“如果我今年能聘上副中队长，明年或许就可以争取到局里的内部房，我和女友谈恋爱三年了，就等着房子结婚呢，所以我等不了。”

交警男顿了顿，反过来道：

“你们也不必这么紧张吧？说得好像我一出警局就活不了似的。那家伙的照片我已经看过，作案手法也知道，我好歹也是个警察，这还能中了他的招？”

看这副架势，雕琢知道是无法说服对方了，她摆摆手：

“随便你吧。”

交警男立刻起身道别。

等他走出门外之后，刑警男转过头吩咐手下：

“找两个人跟着他，暗中保护一下。”

“是。”

等房间里就剩下刑警男和雕琢两个人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轻叹了口气，然后在听到对方的叹气声时，愣住。

雕琢先说话：

“你有没有觉得这案子，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云里雾里了。”

刑警男点头，沉默了一会，他道：

“也许我们一直都太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了。罢，现在只有我们两人，聊点别的东西吧，或许有时候放松一下，思考的效率会更高。”

“聊什么……对了，我肚子饿了。”

“那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雕琢嘿嘿笑了两声：

“抱歉，我约人了。”

“……你男朋友？”

“对啊。本来我们就才刚刚在一起，没想到我帮着你处理这单案件，搞得都没什么时间与他相处了。”

“算我错……对了，你之前会想到催眠那个因素，也是因为跟你男朋友讨论，他分析出来的吧？”

雕琢大方点头：

“我把这案件告诉他了，不过他绝对值得信任。”

“嗯，我既然信任你，也就信任他。那你去吃饭吧，有事我再打你电话。”

**

一家餐厅。

“故事就是这样，真让人唏嘘。”

雕琢对高岁见讲述了丑貌男的故事，最后下了自己的评论，高岁见沉默了一会。在他的世界里，当然没什么机会碰到如同丑貌男那样的社会最底层。

不过他倒是能有同理心，去体会别人的无奈。

“然后你们离开那位心理师处之后，又找了交警男问话，结果他不想要你们保护，反而更紧张晋升机会？”

“是啊，我真的有点不能理解他。”

“人各有所追求，或许在他眼里，升官就是比性命还重要吧。”

高岁见给雕琢夹她喜欢吃的菜，雕琢心安理得地接受，同时心里在想，若是高博醒了过来，得知自己的弟弟，竟然和她这只女狼在一起了。

会不会很嫌弃啊？

“你在想什么？”

高岁见看到雕琢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不由得问到。

“没什么啦。……我只是在想，如果阿博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哥哥会祝福我们的。”

高博会不会祝福，不太确定，不过樱之永是很赞同雕琢跟高岁见在一起的，雕琢还记得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樱之永之后，她很开心地笑了笑，然后说：

“感觉你们真的很相配，虽然天差地别，……好好一起相处吧。”

都说相爱容易相处难，这是任何情侣都要面临的考验。

“嗯，等忙完了这单案子，我会把时间放在阿博的治疗上，争取让他早点醒过来。”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是刑警男打过来的。

“雕，贪吃男有问题。”

……

**

一小时后，雕琢来到了警局的会议室。

在座的除了刑警男之外，还有外围监控排查组的警员，根据先前的安排，此人负责调查贪吃男饭店和住所附近的监控录像，以寻觅犯罪嫌疑人的活动轨迹。

监控男早已准备好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要向大家展示一段录像。

“这是在银行门口的监控探头拍到的，具体地点位于贪吃男所开饭店往东八百米。”

他快速介绍了录像的采集地点，然后点下了播放按钮，屏幕右上角有时间标记，这段录像起始于昨天凌晨一点二十三分十八秒。

摄像头的对面有一条小街，所拍位置可以算是一个丁字路口，凌晨时分鲜见行人，所以贪吃男的身影进入画面时便非常明显。

当时他独自一人从东往西而行，结合之前的自述，可知他是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腋下夹着个手包，脚步匆匆。

同时，还不停地左顾右盼，神色好像蛮警惕的。

雕琢在心中暗自揣摩，贪吃男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已深陷危局，他的警惕应该源自于腋下的手包，那里面或许装着饭店全天的营业款。

监控男在一旁配合着画面开始讲解：

“这个路口是贪吃男从饭店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在这里转弯，沿着小街再走五百米左右就到小区了。”

果然，贪吃男到了路口往左一拐，向着街内走去，他的身影随之消失在画面外。

雕琢喊了一声：

“停！”

然后晃着食指说道：

“往回倒一点点。”

监控男知道雕琢想看的是什么，直接调整画面定格在最关键的地方，那正是贪吃男转身要向街内走的瞬间，当画面定住之后，他的某些肢体动作便显现出来：

虽然身体在往左转，但贪吃男的脑袋却偏向右侧。

他的视线盯在了街口东侧的墙角，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由于摄像角度的限制，雕琢无法看到墙后的情形，不过某些信息仍然可以通过监控画面显现出来。肯定有一个人正站在贪吃男的视线上，画面中虽然没有直接呈现，但此人的影子却被身后的路灯投射出来，映在了路口的地面上。

一个并不算清晰的人影，可足以引起雕琢的关注：

因为那影子的背部有一大块凸出的部分，看起来就像是身负着一个硕大的背包。

身负背包，这正是嫌疑人作案时一个最重要的装扮特征，雕琢盯着那个影子看了许久，越来越坚定心中的某个判断，随后她用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道：

“继续播放吧。”

监控男点了播放键。

录像中的贪吃男走进了街内，而路口的那个影子也跟着移动起来，片刻后，两人一同从画面里消失，从行动上来看，那个神秘的人影显然是专门在街口等待贪吃男的。

“往后就没什么了。”

监控男中止了播放，他把录像调回到那个影子出现的瞬间，然后道：

“我反复排查了相关区域内的监控，在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疑点。”

“很好，耐心，细致”

刑警男赞了句。

那个影子在画面中停留的时间非常短，要想在多地点、长时间的监控录像中发现这样的微小细节，着实不易。

“从这里到小区不过是三五分钟的步程，可是贪吃男直到一点五十分才出现在小区门口，这二十七分钟的间隔显然不太正常。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反复查看录像的。”

监控男半汇报半解释地说道，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我有dz小姐的火眼金睛，哪用得着费这么多事？”

这几天雕琢一直都跟在刑警男身边查案，警局的相关人员对她也算认识了。监控男的话并不是虚伪的奉承，雕琢才第一次看录像，就敏锐地抓住了问题所在。

这番本领着实让他钦佩。

“二十七分钟。”

雕琢用指尖轻敲桌面，品味着这个时间间隔所暗示的信息，片刻后，她道：

“这样看来，犯罪嫌疑人其实已经和贪吃男有过接触了。”

“没错，这个时间间隔正符合犯罪嫌疑人的作案规律。”

刑警男皱着眉头，神情中透出深深的忧虑：

“我觉得这事很不妙，所以赶紧叫你回来。”

此前模特女和玩乐男被人用催眠手法谋害，犯罪嫌疑人在现场停留的时间就是二十来分钟，以此类比，是否说明贪吃男已经遭受到嫌疑人的催眠？

想到此处，雕琢也免不了要为保护对象的安危操心起来，她问：

“贪吃男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看起来倒还正常。我安排了两个人在接待室里看着，录像上这事还没急着问他。”

既然贪吃男已经和嫌疑人有过接触，安排两个人对他进行贴身防护是有效且必要的举措，而此前贪吃男为何对遭遇嫌疑人之事只字未提？

刑警男吃不准其中的隐情，他不敢贸然行动，所以想和雕琢商量。

“走吧，去接待室。”

雕琢起身挥挥手说：

“把笔记本也带上。”

到了接待室，却见贪吃男正坐在会客沙发上，刑警男先前安排的两个人，正一边一个把他夹在中间，三个人也没什么话，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气氛有些滑稽。

刑警男叫那两人到门口守着，然后他拿着笔记本坐到了贪吃男旁边，雕琢则搬了张椅子，直接坐在贪吃男的对面。

“出什么事了啊？”

贪吃男翻眼看看雕琢和刑警男，不满地嘀咕道：

“午饭都没吃饱，就被你们请到了这里！”

雕琢直接问道：

“昨天凌晨，你在饭店打烊之后步行回家，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或者发生什么事？”

在问话的同时，她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捕捉对方的情绪变化。

“没有啊。”

贪吃男很快速地给出回复，他的视线并没有闪烁，瞳孔也没有收缩。

雕琢又问：

“你正常步行回家，路上需要多长时间？”

“十几分钟吧。”

“我们查了沿途的监控，你从银行那个路口走回小区就花了二十七分钟，你确定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贪吃男一愣，然后他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形。

可他最后还是坚持说道：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但我确实没遇见什么特别的人和事。”

雕琢冲刑警男使个眼色说：

“把录像给他看看。”

刑警男调出刚才那段录像放了一遍，贪吃男看完之后咧咧嘴说：

“怎么了啊？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接着，刑警男又把录像定格在那个神秘人影出现的瞬间，然后他指着电脑屏幕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