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琢皱了眉头,没错,岛霸是她开枪打死的。
她是狼牙殿,是从十万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虽然她在那个时期没有杀过一个人,但仍然不能否认她的双手曾染过无数鲜血。
生还男继续道:
“就算他是一个犯罪分子,你是什么?你是法官么?你自己的意见就是法律么?你有什么资格判定他的死刑而又亲自做刽子手?”
一番话,说得雕琢哑口无言。
她在道上混迹这么久,一向独来独往,所有知道她背景的人都惧她三分,还从来没有谁像现在这样质问过她,让她真正去思考自己这份职业的意义。
在她发呆之时,生还男的话可是一句接着一句:
“你不愿动手也好,我一个人也可以将他们全部杀死,那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他们那样与世隔绝地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分别?”
当时雕琢的状态,可以说是非常不好,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前所未有过的感觉中,而听到生还男那样说的时候,让她心生寒意。
他竟要在如此宁静安详的岛上,对和平和善的的土人展开大屠杀,世上可以说再也没有像他那样既冷静而又没有理性的人了。
雕琢心中转念在想,这时候,如果她能将他手中的枪夺过来的话,那么,或者还可以挽救这场骇人听闻的屠杀。
但是,生还男显然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已经陡地站了起来,向后退出了一步,拉开了门闪身而出,动作十分快疾,在雕琢还没有有任何行动之前,他已经退到了舱外。
而他手中的枪,仍然指着雕琢的心口:
“你最好不要动别的脑筋,可以告诉你,我在军队中的时候,是全能射击冠军,而且,当我发觉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和我合作的诚意之后,你是死是活,对我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知道了么?”
全能射击冠军?
他大概是不知道雕琢的射击能力有多强。
生还男现在唯一应该庆幸的是,他遇到了雕琢状态最不好的时候,这时雕琢无法把全部能力都发挥出来,才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他话一讲完,便“砰”地一声关住了舱门。
雕琢走向前去,门被在外面锁住了,她用力推,也推不开来。
她四处寻找着,想寻找一点东西可以将门撬开来的,这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即使撬开了门之后,该作如何打算,但她却一定要将门打开。
没多久后,她找到了一柄尖嘴的钳子,用力地在门上撬着打着,发出“砰砰”的声音来。
不过这些动作没什么用,门一点松动的反应也没有,只是从船身动荡的感觉上,知道潜水艇是在向下沉去,沉到了海中。
那也就是说,生还男已经开始实行他的第一步计划了,他要到那岛上去,将土人全都杀死,而那些土人,不但绝没有害他之意,而且多年之前,还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死药的缘故,雕琢的精神变得有些不稳定。
她一定要做点什么,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却又实在无法做什么。
只能不断地敲着门,足足敲了有半个小时,舱门才被再度打开,她立即向外冲了出去,可是才一冲出,后脑便受了重重的一击。
她眼前一阵发黑,重重地扑倒在地,晕了过去。
虽然“晕”了,可因为雕琢服食了“不死药”的缘故,她的感觉是十分异常的,眼睛看不到东西,四肢也不能动,没有任何感觉,耳中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但是,头脑却十分清醒。
这使人觉得十分痛苦和恐怖,因为正像一个人四肢被牢牢地缚住,放在一个黑得不见天日的地窖中一样。
雕琢猜测,应该是由于曾服食过超级抗衰老素的缘故,她的脑细胞受了刺激,所以在晕了过去之后,还能继续保持思想。
由于她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所以也不知道在“晕”了之后,生还男究竟是怎样对付她的,也不知道她究竟晕了多久。
等到又有了知觉的时候,是她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
她的听觉先恢复,那一阵阵凄惨之极,充满了绝望可怖的尖中声,传入了她的耳中,在初时听来,声音似乎是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
但是,当雕琢的听觉渐渐恢复正常之后,她却已经听出,声音是在身旁不远处发出来的!
不仅是那一阵阵的惨叫声,还有一下又一下连续不断的枪声,和子弹尖锐的呼啸声,这一切惊心动魄的声音令她的神经紧张,陡地睁开了眼睛来。
在她没睁开眼睛来之前就已经觉得十分不妙了,而当睁开眼睛之后,老实说,她是想立刻闭上眼睛的,但是她竟做不到这点。
她看到的情形,使她全身僵硬,以至于根本无法闭上眼睛。
同时,她也几乎无法思想。
眼前的画面,异常血腥,异常残忍,异常疯狂。
生还男手中执着手提机枪,他在不断地扫射着,子弹呼啸地飞出射入土人的体内,本来,岛上的土人只有在心脏部份中枪,才会引起死亡的。
但这时,生还男却根本不必瞄准,他只是疯狂地、不停地扫射,每一个土人的身上,至少被射中了二十粒以上的子弹。
在那么多的子弹中,总有一粒是射中了心脏部位的。
当雕琢看到的时候,旷地之上已经满是死人,有十几个还没有中枪的,或是未被射中致命部位的,只是呆呆地站着。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全然没有反抗的意思。
事实上,只怕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并不需要多久,那十几个人也倒下去了。
尘封在雕琢脑海已久的,那最黑暗,最压抑,她最不愿意的回想起的画面又出来了,正是当初在狼嚎的“大屠杀”时期,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以各种死法结束生命。
当时雕琢的身边满是死人。
她是处在死人堆里的。
自从出了狼嚎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遇到过相同情形了,可是眼下周围遍布土人的尸体,又让她亲身体验了一把那种令人绝望的“死亡雾霾”。
……
枪声突然停止,生还男执住了枪机的手,已经缩了回去,他在伸手抹汗了,但是雕琢的耳际,却还听到不断的“哒哒哒”声。
那当然是幻觉,幻觉的由来,是因为她对这件事的印象,实在太深,太难忘了。
过了好一会,雕琢才能开始喘气,她的喘气声引起了生还男的注意,他转过身向她望去,并且露出了狼一般的牙齿,狞笑了一下:
“怎么样?”
雕琢沉默了半响,才吐出几个字:
“你是一个……一个……”
正在雕琢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生还男的时候,他将枪口移了过来,对准了她,但她还是大声叫了出来:
“你是一个发了疯的畜牲!”
生还男又扳动了枪机!
但是,他在扳动枪机的时候,手向下沉了一沉,使得枪口斜斜向上,所以十多发子弹呼啸着从雕琢的头项之上飞了过去。
她站了起来,向生还男逼近过去,那时候她脸上的神情一定十分恐怖,因为生还男也出现了骇然的神情来,尖叫道:
“你要做什么!”
就在他发出这一个问题之时,雕琢已经向前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跳到了他的面前,同时厉声叫道:
“我要杀死你!”
她体内狼性的一面显露出来,让生还男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扬起手中的手提机枪便向雕琢砸了下来,可是雕琢出手比他快,她的拳头已经重重地陷进了他腹部的软肉之中,这一拳的力道极重,生还男可能不知疼痛,但是他却无法避免抽搐。
他的身体立刻弯了下来,同时,手上的力道也消失了。
所以当他那柄手提机枪砸到雕琢的时候,雕琢并不觉得怎么疼痛,她甚至没有停手,就在他身体弯下来之际,她的膝盖又重重地抬了起来,撞向他的下颈。
生还男被雕琢这一撞,发出了一声怪叫,抛开了手中的枪,身体仰天向下跌了下去,雕琢立刻扑向他的身上,将他制服。
如果说生还男用机枪屠杀土人的行动是疯狂的,那么,雕琢这时的行动也几乎是疯狂的!
在一扑到了生还男的身上之后,她毫不考虑地使用双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她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双手完全失去了知觉。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意念,那便是:
我要掐死他,我一定要掐死他!
雕琢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强,她从来也没有出过那么大的大力,她相信这时候的大力,可以将一根和生还男颈子同样粗细的铁管子抓断!
他的颈骨开始发出“格格”的声响,双手乱舞,双足乱蹬,在足足挣扎了五分钟之后,他的挣扎渐渐停止了。
同时,这时候生还男张大了口,舌头外露,双眼突出,样子变得十分恐怖。
见到了这种情形,雕琢心中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
他死了。
但接着她又想到,他是不会死的。
当她接连想到了这两个问题的时候,头脑已经清醒了许多,她进一步地又想到,生还男不能现在就死,那对她非常不利。
于是,她的双手从生还男脖子上松了开来。
生还男仍然躺着,他两只凸出的眼睛,就像是一条死鱼一样地瞪着雕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睛才缓慢地转动了起来。
他没有死,他又活了。
生还男眼珠转动的速度慢慢地快起来,终于,他的胸口也开始起伏了,然后,他以十分干涩难听的声音道:
“你几乎要掐死我了!”
他活过来了,任何人在颈际受到这样大压力之后的十分钟,都是必死无疑的了,但是生还男却奇迹般似的活了过来。
半分钟后,他手在地上撑着,坐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回复了原状,他站起来了,讲的仍然是那一句话:
“你几乎要掐死我了!”
雕琢吸了一口气,道:
“我仍然会掐死你的。”
他苦笑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出了两步:
“看来我们是难以合作了。”
一面说,生还男一面向前走着,雕琢不知道他向前走来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可是突然之间,她明白他是要做什么了!
也就在那一刹间,生还男的动作陡地变得快疾无比,但雕琢也在同时向前跳了过去,生还男向前扑出抓了机枪在手,雕琢也在同时跳到,双脚重重地踩在他的手上。
这令生还男的手不得不松开,雕琢一脚踢开了机枪,人也向前奔了出去。
生还男自然立即随后追了过来。
可他的动作始终慢雕琢半步,等他追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握枪在手了。
“别动,我一扳机枪,即使你是在不死药中长大的,也没命了。”
生还男在离雕琢两米远处停了下来,他喘着气:
“你想怎么样?”
“先将你押回去,再通知警方到原来那个岛去抓你大嫂。”
“你准备就这样离开?”
雕琢向旷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望了一眼:
“当然,你以为我还要做些什么?”
生还男语气很阴险:
“我是无所谓的了,反正我回去就难免一死,可是你,你准备带多少不死药回去?我提议你多带一点,但是你能带得多少?就算你能将所有的不死药完全带走,也有吃完的一天,到那时候你又想怎样?你知道在什么样的方法下可以制成不死药?”
他一连串向雕琢问了好几个问题,可这些问题雕琢却一个也没有回答。
生还男又笑了笑:
“我想你如今总算明白了,没有你我可以另找伙伴,可以很好地生存下去,但如果你没有了我,那就大不相同了。”
他的这几句话,的确击中了雕琢的要害,她后退了几步,在一个已死土人的腰际解下了一个竹筒来,仰头喝了几口“不死药”。
她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形下,会有这样的行动,就像是一个有烟瘾的人一样,他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下一切,而去点燃一支烟的。
生还男见此情形,笑得更加阴险了:
“我说得对么?”
雕琢转过身来,手中仍握着枪:
“你不要以为你可以要胁到我,我仍然要将你带回去,我一定要你去接受死刑。”
生还男面上的笑容消失了,脸色也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你一定是疯了,难道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想?我告诉你,土人全部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才会制造不死药!”
雕琢一字一顿道:
“你放心,我不会乞求你将不死药的制法讲出来的。”
说实在的,那时候她对自己的将来,究竟有什么打算,是一点也说不上来的,但她却肯定一点,她要将生还男带回去!
雕琢在土人的身边取下了一只极大的竹筒,将之抛给了生还男,她自己也选了一只同样大小,也盛了“不死药”的竹筒。
然后,她用枪指着生还男:
“走!”
生还男显然想作最后的挣扎,因为他还在提醒着:
“你真的想清楚了,你将会变成白痴。”
雕琢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是不容易改变的,她立刻道:
“不必你替我担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数,你不必多说了。”
生还男的面色,比这时正在上空漫布开来的乌云还要难看,他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雕琢,又站了一会,才向前走去,雕琢则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当然是要利用潜艇离开这个小岛。
但如果仍是由削瘦男来驾驶潜艇,雕琢就必须在漫长的航程中同时对付两个人,这是十分麻烦的一件事,她自己多少也有一点驾驶潜艇的常识,由她来驾驶,问题会简单得多。
她已经想好了主意,当快要到达海边时,瘦削男迎了上来,雕琢立即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