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由于得出的结论太大胆,所以高岁见一时之间也没有再往下去说了。
他这一生之中,由于家事显赫,从小经历各种大小场面,见识也是很广的,但就是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怪异、玄妙的事情。
其实高岁见早就有预感,只要他真正一接近雕琢,生活便会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目前也不能说这变化是好还是坏,反正他不排斥,甚至还会有一种期待的感觉,期待他的生活中,能拥有更多不一样的色彩。
“无法有个说得过去的推测了,我看这件事,会成为一个谜。”
雕琢耸了耸肩。
在她以往经手的任务中,最后都能找到真相,得出结果,可此次事件,非她能力所及,就算她想,也未必能查个水落石出。
有点……无力。
这还是雕琢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高岁见似乎能感应到雕琢的这种淡淡失落,他想了想,把车子调转了一个方向,十几分钟后,停在了一家食府门口。
“走,带你去吃宵夜。”
雕琢惊异地看着高岁见,高岁见只是冲她微笑了一下。
这微笑……
太融化人心了。
**
一家高级会所。
“表妹,你一定要帮帮你表姐,救你姐夫出来。”
雅厢里,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樱之永,另外一个,是她的表姐。
当初樱之永家道中落,表姐帮了她不少,这份恩情她是记得的,所以如今表姐有难,她当然要管一管,最近才会经常外出,全是在忙着找律师,请律师,走关系等等。
为什么她要找律师?
因为表姐的丈夫,被判了杀人罪。
“表姐,你如此相信姐夫一定没有杀人么?”
“我跟他多年夫妻了,绝对相信他没有杀过人!”
樱之永的这位表姐,外貌也是十分标志可人,她是位舞蹈家,举手投足间都显得特别有女人味。舞蹈女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也很有些伤心,让樱之永不忍再去刺激她。
“我找的所有律师,都说这案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如果想要帮姐夫的话,只能另外找人。”
“还能找谁?”
樱之永犹豫了一下,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麻烦任何人的,但此事有关于她的表姐,而且又事关重大,牵扯到人命,她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了。
“我有一位朋友,她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
**
清晨,卧室。
雕琢睁开眼睛。
她先是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然后把自己从床上扶起来,忍不住在回忆,到底有多久,没有做过有关裸男的梦了?
一星期?十天?半个月?一个月?
好久啊。
这本来是她人生一大乐趣之一,可是现在此项乐趣都不来找她了,这让她有些郁闷,难道是最近经历的几起事情都太复杂危险,导致连她做梦也影响了?
别,那她损失就大了。
跳下床后,雕琢懒洋洋地去洗了个脸,刷了个牙,下到一楼去吃早餐的时候,樱之永刚好在,她做了个撒娇的姿势:
“永儿……最近你怎么那么频繁出去,好像都很多天没见到你了。”
樱之永躲开雕琢的“拥抱”,神情有些疲倦。
“有个亲戚出事了,这些天都忙着在解决。”
“我听岁见说了,有啥事,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一提到正事的时候,雕琢也就正经了起来,樱之永冲她笑了笑:
“我正想找个机会跟你提,我亲戚……就是我表姐,她丈夫前段时间被指认杀人了,判了死刑。”
雕琢挺惊讶的。
“你表姐丈夫?死刑?那还能怎么帮?”
“我这位表姐当初帮了我不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他,她坚信我姐夫没有杀人,所以拜托我找律师打赢官司,但那些律师都无力回天。”
“你详细跟我说说。”
雕琢坐了下来,让樱之永把来龙去脉跟她讲一讲。
现在把人物和背景简单介绍一下。
樱之永的姐夫,舞蹈女的丈夫,是一位十分知名的画家。
他因为谋杀他的弟弟而被判死刑,那是件轰动艺术界的案子,画家男曾经不服判决而上诉,但是再审的结果是维持原判。
这件案子有许多神秘莫测的地方,所以特别轰动。
雕琢记起来,当时她是在报纸上看到过相关报道,还引起了她一点兴趣,她还曾研究过那件案子的内容,但是却不得要领。
当然,她完全想不到,案件的主人公,竟然跟樱之永有关系。
“呃,那位画家竟然是你姐夫。”
“嗯。不过我跟我姐夫并不熟悉,不太知道他的为人,只是我表姐一再坚持,他没有杀人。雕,既然你当时看过报道,那你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这案件很奇怪,因为你姐夫完全没有杀人动机啊。”
画家男是一个十分富有的人,他不但自己有着一份丰厚的遗产,而且,还替他的弟弟保管着另一份丰厚的遗产。他的弟弟很早就在国外留学,后来参军了,在一次作战之中失踪,军方认为他已绝无生还的希望。
在这样的情形下,画家男如果是为了谋夺财产,那么他根本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他弟弟的财产据为己有。
但是他却不,他在那场意外之后的七八年时间,仍然坚信他弟弟还在人间。
他派了很多人,在太平洋各岛逐岛寻找着弟弟,这件事情是社会上很多人知道的,许多太平洋的探险队都得到过画家男的资助,条件之一就是要他们找寻其弟弟的下落。
尽管那跟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许多人都劝画家男不必那样做了,但是,画家男却说,他和他的弟弟,自小便有着深厚的感情,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非将他找回来不可。
搜寻工作不断地进行着,军方感于画家男的这份诚意,甚至破例地将当时军队的行动记录借给画家男查阅,使画家男搜寻范围缩小。
终于,奇迹出现了,画家男找到了他的弟弟!
当他和弟弟一起回来的时候,也是轰动本市的一件大新闻。
但,更轰动的新闻还在后面。
在回来之后的第三天,画家男就谋杀了他的弟弟。
他是在一个山崖之上,将弟弟硬推下去的,当时至少有七个人看到了他的谋杀行动,和二十个人听到他弟弟在跌下悬崖时所发出的尖锐叫声。
然而,尸体并未曾被发现,专家认为是被海水冲到遥远不可知的地方去了。
而画家男在将他弟弟推下山去之后,只是呆呆地站立着,直到警员替他加上手铐。
画家男被捕后,几乎不替自己申辨,他什么也不说,妻子舞蹈女找表妹樱之永帮忙,替他请了很多名最好的律师,但是再好的律师也无能为力。
不但有七名证人目击画家男行凶,而且,三名最著名的神经病专家和心理医生,都发誓证明画家男的神经,是绝对正常的。
所以,画家男被判死刑。
这件案子最神秘的地方便在于,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画家男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尤其是去杀死另外一个人,去杀死自己的亲兄弟,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绝不能没有动机的。
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费了那么多的金钱、时间、心血,将他弟弟从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丛林之中,找了回来,目的就是将他带回来,然后从山上推下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画家男就是疯子。
但事实上,专家证明了他绝不是疯子。
这案子在当时会使雕琢感到兴趣的原因也在此,她搜集了一切有关这件案子的资料,而由于案发之后,画家男几乎什么也不说,画家男的妻子,舞蹈女,便成了访问的对象。
舞蹈女发表了许多谈话,力证她丈夫的无辜,她将她丈夫历年来寻找弟弟的苦心,以及两兄弟回来之后,她丈夫那种欢欣之情,形容得十分动人。
而且,在许多次谈话之中,她记得起一切细节来。
舞蹈女所讲的一切,都证明画家男没有谋杀他兄弟的动机,绝没有。
但是她的谈话,也没有可能挽救画家男的命运。
当时,雕琢曾经有一个推断,画家男从荒岛中带回来的不是他弟弟,而是另一个人,当画家男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受了刺激,所以才将他带回来的那个人杀死。
但她的推论是不成立的。
各方面的证据都表明,画家男带回来的那人,就是当年失踪的军官,xx中尉,指纹相同、容貌相同,绝不可能会是第二个人。
因此,画家男究竟为什么要杀他的弟弟,就成了一个谜。
可是今天早晨,樱之永却告诉雕琢,画家男是她的姐夫,而她想要雕琢去帮帮他。
雕琢真是感到巧合。
“放心,就算他不是永儿你的姐夫,我本身对这案子也比较感兴趣。从动机上来说,我也觉得你姐夫不可能杀人。”
之前,雕琢的一切都只是从报纸上了解的,很多事情无法展开调查,但现在她有了机会去接触真人,当然是愿意一试。
“谢谢你,雕。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想去牢里亲自见一见你姐夫。”
樱之永摇头:
“这操作起来,恐怕很困难。”
雕琢笑了起来:
“这种事情对你和你表姐来说困难,对我来说就容易得多了,放心,我今天就去,你把你表姐的联系方式告诉我,顺便提前跟她打个招呼吧。”
作为行动派,吃完早餐后,雕琢就出门了。
**
监狱门口。
在大门外面,聚集了许多新闻记者,而进了监狱之后,城中有名的律师,也几乎全集中在这里,使这不像监狱,倒像是法律会议的会场一样。
那些律师全是樱之永帮她姐夫请的,他们正在设法请求缓刑,准备再次地上诉,看来努力已经有了一定的成绩。
在监狱的接待室中,雕琢第一次见到了画家男的妻子,舞蹈女。
她的照片雕琢之前已经看过了,本人更清瘦,也更秀气。
舞蹈女脸色苍白地坐在张椅上,在听着一个律师说话。雕琢才走进去,就有人在她的耳际讲了句话,她连忙站起来,向雕琢迎了来。
她的行动十分之温文,一看便令人知道她是一个十分有教养的女人。
而且,更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十分有克制力的人,她正竭力地在遏制她的内心的悲痛,在这样的情形下,使人更觉得她值得同情。
舞蹈女来到了雕琢面前,低声道:
“dz小姐?”
雕琢点了点头:
“是的,我是dz。”
舞蹈女苦笑了一下:
“很抱歉,这种事情……麻烦你了。我表妹说你很有能耐,或许能帮得上我们。”
“别客气,之永是我很好的朋友,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雕琢表达了自己想帮忙的诚意,而舞蹈女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感到意外:
“我跟我丈夫说起,请到了一位dz小姐帮忙,他的反应很大,直说那太好了,他一定要见见你。dz小姐,你跟我丈夫之前是认识的么?”
“你丈夫真那么说?那就奇怪了,虽然之前我在报纸上看过他的消息,不过我完全没有接触过他真人。”
“他真的那么说,他目前连我都不想见,却在听说了你之后,指名要见你。”
画家男是一件如此离奇的怪案的主角,他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是绝不会在妻子都不见的情形之下,来求见雕琢这个陌生人的。
雕琢快速思索了一阵,她在想,难道画家男以前通过什么渠道,听说过她dz的名号,以及一些事迹,认为她能够真正地帮上他,所以才积极想见面?
想了一阵,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
“反正我现在人已经来到这里了,就去见见你丈夫吧。”
舞蹈女的眼中噙着泪:
“谢谢你,dz小姐,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雕琢实在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安慰舞蹈女,而且,监狱相关工作人员也已经在催她了,看来舞蹈女是早就将这次的见面申请了上去,是有时间限制的。
雕琢跟着工作人员向前走去。
死囚室是监狱之中,戒备得最严密的一部份,他们穿过了密密层层的警卫,才算是来到了监禁画家男的囚室之前,一名狱卒一看到有人来,便立即按下了电钮,打开了囚室的门。
囚室中相当阴暗,门打开了之后,工作人员只是向前一指,道:
“你进去吧。”
雕琢一面向前走,一面向内看去,囚室是没有什么可以形容的,世界上每一个囚窒,几乎都是相同的,当她踏了进去后,门又自动地关上了。
接下来,雕琢终于看到了此次怪案的主角。
画家男和舞蹈女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看来极是疲弱,脸色苍白,但是却不给人以可怜的感觉,而使人感到他文质彬彬,十分有书卷气。
他的脸型略长,相当有神的眼睛,说明他不但神经正常,而且还十分聪慧。他坐在囚床之上,正睁大了眼睛打量着雕琢。
两人互望了好一会,画家男才先开口:
“你,就是那位狼牙殿?”
雕琢点了点头,同时,见他这么一说,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是对的,他既然能知道狼牙殿,那就说明以前是听过她名号的。
接着,雕琢也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有点奇怪的是,画家男在问了那句话之后,却又迟迟不开口,雕琢忍不住道:
“x先生,别浪费了你的时间。”
画家男站了起来,踏前一步来到了雕琢的面前,俯下身,然后以十分清晰的声音道:
“帮助我逃出去!”
雕琢愣住。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却也很不简单。
“呃……x先生,你确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逃?”
画家男连连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向你提出这个要求是迟了一点!”
他不说向雕琢提出这个要求是“过份”,而是说“迟了一点”,真不知道他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