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老王妃话音未落,顾烟寒就见一道矫健的身姿踹门而入。席慕远一脚踢翻那香炉,抱起她便往外走去。
风一吹,顾烟寒的头反而疼了起来。
“撑住。”席慕远抱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转身看向老王妃,“解药!”
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从未有过这般关心她的时候,如今却因一个想要杀他的女人对她冷了脸,老王妃蓦然觉得可笑:“红颜醉是宫中用来处死殉葬妃子的,哪里会有解药?”
席慕远一惊,抱着顾烟寒便快步离开:“去叫洛风!”
扫雪立刻运用起轻功,席慕远随即也跟在了后面。不多时,便已经到了药房。
洛风正急着走出来:“重麟,去穹窿山!红颜醉我解不了,得去找我师父!”他说着拿出一瓶药,“先给她喂一粒这个护住心脉!王妃你可别睡过去!睡了就难醒了!”
顾烟寒心里明白,脑袋却总是我昏昏沉沉的想要闭眼。为了节省时间,席慕远也没有做马车,单手抱着顾烟寒上马,一行人骑马便狂奔向城外。
穹窿山在京城西郊,是这一带最高、最陡峭的山。到底山脚之时已经是晚上,山路陡峭不能骑马,席慕远只能抱着顾烟寒徒步上山。
眼见顾烟寒眼皮打架,席慕远忙喊醒她:“别睡!”
“王爷……”顾烟寒有气无力。
席慕远微微颔首:“本王在,你别睡。”
顾烟寒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有些答案她一定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娶我?”
席慕远的眼中闪过一闪即逝的温柔:“你若是能撑着不睡过去,本王便告诉你。”
“我不睡,你说……”
“等到山顶!”席慕远加快的脚步。
顾烟寒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席慕远再次喊醒她:“顾烟寒!不许睡!”
“好困……”
“给本王撑着!”
“撑不住……”
“撑不住也要撑!你若是现在敢睡着了,本王就拿你去喂野狗!”
“你真狠心……”
“不想本王狠心就给本王醒着!”
顾烟寒从未想过席慕远也会有这般担心她的时候,望着那俊美的侧脸,她有些恍惚:“王爷……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席慕远垂眼,看到怀中的女子满是期待,正要开口,扫雪忽然喊道:“王爷到了!”
席慕远忙加快脚步过去,洛风敲了门,里面走出来一个熟识——薛绍。
“怎么又是你小子?”薛绍眯眼盯着席慕远,又看向他华丽的顾烟寒,“我的解药没用吗?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丑?”
“这个先不说,请神医先救救她!她中了红颜醉!”席慕远跑上前去。
薛绍打量着顾烟寒,又看向席慕远,扬着他高傲的下巴:“上次你为了这丫头脸的脸能恢复正常,可已经把我欠你爹的那份人情用来换解药了。如今我们两清,我为何要救她?”
“算本王往后欠你的。”
薛绍嗤笑:“我可不稀罕!”
洛风忙道:“师父,你就救救王妃吧!她医术造诣很高,你救了她,也是救了个好苗子啊!”
薛绍给了他一个爆栗:“我看你是糊涂了!这丫头天赋那么高,她活着才是对你最大的阻碍!”
“我不在乎,师父,你就帮帮重麟!”
“不行!”薛绍说着甩开洛风,转身进屋。
席慕远望着那扇被摔上的门眼神微沉,上前踹开那木门,径直走进去将顾烟寒放在了一旁的竹榻上。
“谁允许你进来的!滚出去!”薛绍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拿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就往席慕远身上砸。
席慕远没有躲,任由那东西落在自己身上被砸成两段。他望着薛绍,面上不曾有半分怒火:“本王这一生从未求过任何人。如今,本王求你救她!”
薛绍冷笑:“不救!”
洛风低声道:“师父,你就救救她吧!重麟心里全是那丫头……”
薛绍不屑一顾:“那又如何?男女之情都是短暂的,如今洛北王心里装的是这丫头。往后装的是谁又有谁知道?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兴起也好,长久也罢。本王只知道她此刻是本王的王妃。既是如此,本王便当护她周全!”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薛绍冷哼,恶劣的吐出三个字:“我不救。”
“叮”一声锐响,席慕远长剑出鞘,已经对上了薛绍的咽喉:“你若是不救,本王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你陪葬!”
“杀了我也不救!”
席慕远握剑的手一瞬间捏紧,瞥见已经合上眼的顾烟寒一惊,立刻去查看她的情况:“顾烟寒!别睡!”他将顾烟寒摇醒,又看向薛绍,“救还是不救?”
“不救。”
席慕远的拳一瞬间捏紧,他放下正在拼命保持清醒的顾烟寒,站起身,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骇人的气势:“那本王就先卸你一条胳膊。”
“重麟!”
在洛风的惊呼声中,席慕远已经冲向薛绍。两人过了几招,薛绍力有不逮,左胳膊以及被席慕远制住。他一脚将薛绍踢得跪倒在地,另一只手握住薛绍的左臂就要将他的胳膊卸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薛绍改了口:“我救!”
席慕远停手,薛绍趁机挣脱开。他揉着自己发疼的肩膀,怒剜席慕远一眼:“第一次见到这么上门求医的。”他越想越不甘心,“要我救那丫头也可以,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不然的话,我可保不齐救那丫头的时候,会不会留一手!”
“师父,你胳膊真不想要了吗!”
然而,扑通一声,席慕远想都没有多想就已经跪了下。
顾烟寒震惊:“席慕远……不要……”
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在所有的阻拦中,一五一十的给薛绍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将顾烟寒的心堵得水泄不通。那一根矗立于天地间的傲骨,在这一瞬为了她而被折断。
薛绍也是诧异,随即抚掌大笑:“没想到啊哈哈哈……没想到!真没想到!为了个女人,洛北王竟然痴情到这个程度!”
“救人!”席慕远厉声打断薛绍,顾烟寒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红润了,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薛绍兀自笑着上前,给顾烟寒探了脉,又以金针护住新买,写下方子让洛风去煎药,自己则去药房再练一味药。
不多时,洛风端着药碗进来。
席慕远扶起顾烟寒,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勺勺的喂着她喝药:“事态紧急,可能有点苦,你先喝了,回去给你买蜜饯。”那语气就跟哄小孩子似的。
顾烟寒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她听着席慕远不真切的话,一开始还能将药喝下去,但没多久又只能任由着药汁流出。
洛风看着着急:“一定要全喝了才行!”
席慕远仰头将药碗中剩余不多的药喝下,又抬起顾烟寒的头强迫她将药喝下去。
顾烟寒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这张亲她的脸真帅。
屋里其余人纷纷转过身去,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天亮之时,顾烟寒脸上因红颜醉而泛起的红润消失。又吃下薛绍连夜赶制出来的药丸,总算是醒了过来。
一想到席慕远不眠不休的守了她一晚上,顾烟寒的小脸扑扑又红了:“谢谢王爷。”
“打算如何谢?”不复昨晚的焦急,此刻的席慕远又恢复了那一贯的高高在上。
顾烟寒想了想,道:“我回去给王爷做好吃的!以后……以后再救王爷一条命补上!”
席慕远眉头微挑,靠近顾烟寒,附耳低声道:“不若你回去给本王吃?以后再给本王生一个孩子?”
顾烟寒的脸一下子红了,眼角瞥过席慕远那一张冷漠禁欲的脸,只觉得形象崩塌。席慕远靠的很近,而且还在不断逼近。顾烟寒下意识的后退,蓦然脚下一绊,席慕远立刻扶住了她,两人就此抱在了一处。
“重麟!”洛风这时忽然推门而入,见到这副样子,像是见了鬼一样又立刻退出去,重重关上了门:“我什么都没又看到!是师父让我来找你们的!”
顾烟寒趁机推开了席慕远,用眼神示意他出去找洛风解释。
捏了捏她依旧肿着的脸,席慕远推门而出:“何事?”声音冷的能结冰。
洛风递给他一个药瓶:“王妃中了红颜醉元气大伤,这是师父连夜炼出来的药丸,每日两颗给她养身子的。”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靠近席慕远,“对着这猪头脸你真的硬的起来?”话音未落,屋里的顾烟寒蓦然听到了洛风惨叫的声音。
席慕远要带顾烟寒回王府,却被顾烟寒拒绝了:“咱们还没有好好谢谢神医呢。”
“礼物本王会派人再送来。”席慕远道。
顾烟寒摇摇头:“王爷,神医那样的人,什么好多东西没见过?送那些俗物就显得我们看不起神医了!我们的‘谢礼’,要别具一格,用心挑选!”
席慕远眉头微挑:“那你准备送什么?”
顾烟寒神秘兮兮的一笑,写了张单子交给扫雪,让他快去快回。
薛绍撞见这一幕,冷哼一声:“老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倒要看看你能整出什么花来!”
顾烟寒一笑:“您老就瞧好吧。”
扫雪赶在天黑前回来了,带回来了满满当当一篮子的食材与调味料。
顾烟寒拎着一只乌骨鸡就去了厨房,席慕远跟进来:“你身体还没好,让煮酒来做。”
“不行,我昨天答应了亲自下厨招待王爷。昨儿个没吃成,今天一定要成!”
“不必勉强。”
“一定要的!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顾烟寒说着点燃了稻草往灶洞里一丢,随即又不断的塞稻草助燃。
然而,想象中的火并没有升起来,反而是黑烟不断的涌出,熏得顾烟寒不断的咳嗽。
席慕远无奈的将她从厨房拎了出去:“不会烧火就别硬撑着了。煮酒,进来生火。”
顾烟寒在旁边学习,得知原来生火要留点空隙,不能一头猛塞柴火。
她去烧开了水,将已经被处理干净的乌骨鸡丢进锅里。又要去添柴火,发现席慕远已经帮着做了。
“王爷,君子远庖厨,没想到你还会添火哦。”顾烟寒笑道。
席慕远拍掉身上的碎稻草,还是那副偏偏贵公子的模样:“本王不是君子。”
顾烟寒一笑,转身去了灶前:“那你帮我看着火,我去烧菜。”
鸡汤熬得很浓郁,顾烟寒又加了不少菌菇提鲜。那味道飘出厨房,愣是把在卧室睡觉的薛绍都给香醒了。
瞧着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洛风,顾烟寒率先盛了碗鸡汤给席慕远:“王爷,小心烫。”
席慕远喝了口,只觉得好吃,下意识就想把王府的厨子丢出去——他烧的都是什么东西!
洛风嘿嘿进来:“王妃,也给我来一碗呗?”
“看在你昨晚也很尽心尽力的份上,这碗给你!”
顾烟寒自己也喝了一碗,随即,剩下的就不让人动了:“这是我要给薛大神医的!”
已经走到门口想要喝汤的薛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为了维持自己高冷的形象又回去了,等着顾烟寒将鸡汤亲自送过去。
然而,这一等就是等到了晚膳。
顾烟寒又炒了好几个菜,在茅草屋外的空地上摆了满满一桌,与席慕远和洛风师徒坐在一处。
她率先说了不少感谢的话,随即端起酒盏:“这杯我敬神医!”
薛绍被顾烟寒的马屁拍的浑身通畅,开心的喝着酒。
顾烟寒也想喝,被席慕远截胡,将酒杯拿走了:“身子没好喝什么酒?”他说着代她一饮而尽。
洛风笑着道:“代喝要多喝一杯。”
席慕远二话不说又是一杯。
洛风笑嘻嘻的将筷子伸向那鸡汤,被顾烟寒冷不丁打开:“你没得吃了。”
席慕远心情愉快,打算自己吃。没想到筷子刚下去,同样被顾烟寒打开:“你也没得吃!吃别的!这个是我特地为神医准备的!”
席慕远不爽,但顾烟寒看都不看他,一个劲的冲薛绍笑:“神医,您快尝尝吧!”
薛绍“勉为其难”的喝了口汤,感觉这女娃子救对了!以后他要考虑常去洛北王府蹭吃蹭喝了。
如此,在顾烟寒的保驾护航下,一整碗鸡汤,薛绍一人吃掉了大半。
一块鸡肉都没吃到的席慕远脸黑的都跟这晚上的天似的。然而,薛绍忽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这鸡汤里有什么!”
顾烟寒笑盈盈的:“鸡汤里当然是鸡肉嘛……不过,我还加了点别的。”
薛绍脸色刷白:“巴豆是不是!”
“是啊!特地招待您的呢!”顾烟寒笑的更加灿烂。他为难席慕远下跪的事,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把巴豆下去,薛绍三天都别想下床来!
“你、你、你……最毒妇人心啊!”他还想说什么,但巴豆效力一上来,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直奔茅草屋后的茅房。
洛风对那一大碗香喷喷的鸡汤顿时望而生畏,冲顾烟寒拱了拱手:“谢王妃高抬贵手!”
“不客气。”顾烟寒这才心满意足的拉着席慕远离开。
一路上,扫雪与煮酒一前一后的举着火把照明,席慕远背着她下山去。趴在他宽厚的背上,顾烟寒的头靠在他肩上,侧望着他:“王爷,你说等到山顶就告诉我,为什么要娶我的。”
席慕远扫了眼她,见她满眼疑惑,不由得无奈:“说你笨还不信。你是本王的女人,不娶你娶谁?”他的脚步蓦然一顿,想起洞房之时顾烟寒是处子。那他那日的合欢散究竟是怎么解的?
顾烟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席慕远划为他的女人的,但他非要这么说,她也没有办法。
席慕远又稳步朝山下走去,顾烟寒完全没看出来他的异样,又问:“王爷,你明天是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只要你不加巴豆就行。”想起薛绍那脸色发白的模样,席慕远的心情也好了些。他的小女人,原来还知道护着他,帮他报仇。
回到王府的时候,顾烟寒已经在马车里睡着了。席慕远轻手轻脚的抱着她下去,一进门就看到老王妃带着人等候在门口:“王爷,你怎还带她回来?”
席慕远像是没看到她一般,自顾自的往里走去。老王妃追上来,苦口婆心:“你可是在怪娘?这毒妇都要杀你了!王爷,你不能留着她!”
席慕远的脚步戛然而止,问:“您知道您为何还能站在这里吗?”
老王妃被他冰冷的语气一窒,席慕远看向老王妃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幽深:“因为您生我养我,是我母亲。顾烟寒是我妻子,她若是再出事,母亲休怪我不念母子之情!”
老王妃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席慕远转身而走,忽而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绝望的质问:“我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我是为你好!今日这王府,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顾烟寒被她凄厉的声音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席慕远头也没回的道:“既是如此,本王明日便派人去将听香小筑打扫出来。母亲搬去那里便可。”
“王爷——”老王妃的身子蓦然一歪往后倒去,瞧着席慕远挺拔的背影,只觉得满心荒凉,“你竟为了一个想要杀你的女人,这般对我……王爷……王爷我有负你所托啊!”
她喊得是老王爷,但语气凄厉的令顾烟寒感到不安。她抬起头来,越过席慕远的肩头就看到老王妃将什么吞入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