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岚城低着头,久久地沉默了。
秦青箬闲闲拨弄着树上掉下来的枇杷叶,落叶翘起的边缘焦枯,轻轻一捏,便发出清脆声响。
在静若凝渊的树下,枯叶折断之声,格外清晰。
每响一下,汪岚城心尖就是一抖。
“一辈子能有几个三年?”
她的声音轻轻漫开,却微微仰起头,看着枝梢头颤颤欲坠的残叶。
就像她。
三年复三年。
如今也不过三遭行色匆匆,林花谢春红。
汪岚城诧异抬头。
这话里,他怎地竟听出了几分迟暮苍凉之意?!
一阵苦思冥想,他又觉得不对。
不禁失笑。
这少年分明比自己还小,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来什么英雄末路的悲凉呢?
“前头那位修编大人若泉下有知,只怕也未必愿意见到,这一群原本前途无量的青年俊才,只因为他,赌那一口气,赔上前途甚至性命吧?”
她笑了笑,眉眼有些冷。
“闹成今天这样,最膈应的,难道不是他?”
任何一个真心护持学子的翰林,这最基本的道理,都该明白。
含元殿中的庶吉士,皆为进士及第出身,个个都是学子当中拔尖的翘楚!
他们与书院大比中选拔入仕的学子,又不一样。
这些一路考科举上来的,大都是平民出身。
他们想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比起那些哪怕纨绔不堪的勋贵子弟,都要难得多得多。
因为除了寒窗苦读,他们别无倚仗。
他们的时间,更耽误不起。
秦青箬能猜到,如今翰林院中,那群早该授职、却硬生生被拖了三年的庶吉士,大多也该是这般境况。
贫寒人家供孩子读书,能走到殿试这一步有多不容易,秦青箬都知道。
她今日,也并非想给人下马威。
可就算她有心相助,那也得对方领情才行!
少年抿了抿唇,睃了汪公子一眼,“怎么,我说话没听见?”
“不是,我……”
汪岚城又急,又说不出话来反驳。
最后只得郁闷地往那一戳,重重一捶桌子,神情烦闷。
秦青箬笑眯眯地看着,白皙冰凉的小手拢在袖中,慢慢揉捏着掌心经脉。
“很为难?”
“您说的轻巧!”
汪岚城一说起来,就忍不住大诉苦水,“三年积弊啊,哪能我一句话,就能安抚了他们?”
他想了想,神色更凄然了,“顾大人、顾兄!你好歹体谅我些,我跟您不一样啊,在翰林院我就区区一新来的庶吉士,人微言轻——论资历、论能力、论辈分,人家谁能听我的?”
秦青箬沉静微笑。
她点头,淡定而诚然,“我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