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扶风愣愣看着她，失神半晌，便想起了那些过往岁月——

五年前江湖偶遇，三年前夺嫡定局，那时的楚扶风还是东楚皇子，那时的秦青箬还是峪江郡主。

他备受倾轧、太子之位风雨飘摇；她风华无双、拥有比公主更尊贵的身份。

曾记否少年风流，章台走马；曾记否天之骄女，叱咤疆场？

三年前一夜火光冲天，东楚皇宫血流成河。

父皇驾崩、兄长逼宫、禁卫军将皇城围成人间修罗场。

那样的黑夜里，仿佛再也等不到天明，巍巍宫城半点星火也无，只剩冤魂凄厉的嚎哭。

他被三皇兄穿胸一剑，身受重伤，半昏半醒中，愕然之间，便见有蜿蜒如长龙的火把撕裂夜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薄霜飞临，火光染透半边天，一人金甲染血，策马而来。

烈火燎天，煌煌跃动，如赤红的羽箭，将东楚江山烧得千疮百孔。

而那火光中容姿艳绝的少女，霎时间夺了天地光华，就连那残垣断壁间爆开的火花，也不由为之静默。

夜风回转，扬起她雪白披风上血绽如花，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中，当年少女，率金羽军一举扭转乾坤，救了他，救了他的母妃，救了东楚危在旦夕的社稷国祚。

火花飞溅、烁玉流金，一身戎装的少女惊鸿一瞥——终究是惊艳了谁的皇图霸业，永寂了谁的山河万里，倾塌了谁的心如坚冰，灼亮了谁的锋锐眉宇？

他带着满身鲜血，穷追不舍，问她为何要帮他这敌国皇子保了性命夺了皇位？难道她不知，私自出兵别国若是为帝王所闻，那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马上少女睥睨回头，一身金甲倒映火光绰绰，清寒笑意，未达眼底：

“东楚江山，我宁愿给你！”

*

夜风萦怀，吹散了早春夭夭桃花，堙灭了峪江血影刀光。

流光容易把人抛，辗转成歌，被这轻暖夜风唤醒，于一手分花拂柳中褪散远去。

当年皇子如今的帝王，于这清风落拓里，注视着身旁少女眉端间那一抹坚毅，失神半晌，终于化作无声叹息。

他抱起浅睡的女子，步履沉沉走进殿内。

她，必定是要走的。

他拦不住……谁也拦不住。

峪江郡主不是宫中娇花，曾经叱咤战场的绝艳铿锵，如今却要转身没入那最黑暗最血腥的庙堂之高。

青箬，你可知那修罗场、比之战场更残酷百倍？

可知那高处不胜寒、葬了多少青云荣华？

青箬，你且去。谁人若伤你害你取你性命，先捅破这东楚江山再说！

沓然钟声响、长风将起、灯火灭、寒夜肃杀落桃花。

有舆图万里訇然中开，金銮殿上——

白骨森然。

*

楚皇帝知道秦青箬一定会走，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没良心的女人，居然说走就走！

翌日早朝，有銮仪卫急报，说是东楚大军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