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有人进来,苏畅立刻转身,李纪桐面无表情地提着三份饭回来了。苏畅及时地拿出桌斗里的碗筷来,一边夸张地叫着:静华,出来吃饭了。
这是相识两年来数不清的三个人一起吃饭之中的最索然无味的一次,几乎都不说话,沉闷的空气慵懒地包围着三个人,又都吃的很慢,苏畅都吃了一半了,才发现自己的油泼面好像没放盐。当他察觉的时候,刚想张嘴说什么,借着有人进来而打住,顺势放下碗,去招呼顾客,很自然而然的动作。李纪桐敏感地发现,苏畅变了!在他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这小子变了很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李纪桐迷惑了!
也是,苏畅的父母宠着这个小儿子,几乎是百依百顺。多少人想改变他目前的懒散都没成功,李纪桐被苏畅的家人亲戚朋友在他耳边说过多少回,叫他劝劝他该收心了,不能再玩了,要做点事情了之类的话都让李纪桐不胜其烦。眼下,这小子吃错药了吗?不行,一定要好好地问问他!李纪桐在心里打定主意,一边想着给他份没盐的面他也能吃下去半碗,这又是怎么了?李纪桐是等着苏畅开口,只要他开口他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明天考完试,真的学业就要结束了。这也意味着,离开西安的日子也到了,而更令方静华欣喜的是伊远的归期也就临近了。
今夜,窄小的卧室里,方静华失眠了,中午吃饭时候的尴尬气氛在他们两个人一同离去后解除。忙碌了一下午的静华没有时间思考,可是一旦安静下来的她,脑海里如同过电影般地回忆着这两年多来发生的事情。从什么时候感觉到的?她问自己?那天在自己打工的书店里苏畅的话语和神气吗?从那天起,苏畅就变了。以前三个人虽然经常在一起,可是苏畅几乎不说话,像个影子般的远远存在着。可是现在不是了,影子变成了具体的实体,让方静华不得不直视他的存在。静华感受得到,也看见了,一团爱情之光或者不如说爱情的火焰正在燃烧,和她只隔着一句话。
清冷的月光下,师专男生宿舍楼顶。没有灯光,城市陷入睡眠之中,对面就可以看见的商场街一片寂静和荒芜。冷,冷得发抖!
苏畅站在李纪桐的身后,李纪桐站在一米高的围栏边。
老大,冷,下去吧?
苏畅,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
说什么?你有什么话就说。苏畅底气不足地回答道。
李纪桐却不再说话,黑暗中他手中的烟头在寒风中明灭着。苏畅冷得把手缩在裤袋里,他在等着,也在预备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他第一次理解了这句话。他做好了孤注一掷的打算。
苏畅,你还是我兄弟吗?
是!
你还当我是兄弟吗?
……,苏畅结住,而后说:当然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苏畅老实地回答。
为什么?
不知道!
李纪桐心里有一头愤怒的狮子在怒吼着,因为他守护着的也被旁边的狮子觊觎着,他忍耐着尽量克制着。
你打算怎么办?
不打算怎么办。苏畅回答。
李纪桐想不到苏畅会这样回答,转过身来看着他,研究着他的表情,而他的脸淹没在黑暗里,苏畅看不清他的表情,有点心虚。两个人的脑子里同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次打斗,李纪桐明白今非昔比了。
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走了!李纪桐忽然泄气般地说。
这也是苏畅一直在想的问题。他没法不想,也在心里设想过很多留下她的办法。最简洁的的方法就是直接带她去见自己年迈的父母,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可是,这种结果就是天方夜谭!从不知道卑微为何物的苏畅半个学期里泡在音像店里,学会了对爱卑微,他就像书里的维特一样,努力维持着曼妙地从不曾体会过的感受,也享受着。
下午他和李纪桐一起离开店有点迫不得已的感觉,可是只能那么做。在宿舍里,李纪桐,苏畅继续看他的那个“烦恼”。少见地两个人安静地待着没有说也似乎是不敢说话。傍晚,苏畅买了包子稀饭回来,李纪桐问他给静华送饭了没,苏畅说先给静华送的。李纪桐说不出自己的那个难受劲,他找不出话语责怪苏畅,他没错,是该先给静华送,要是以前他会很自然地表扬苏畅懂事了。可是现在不会,泛酸的胃里让他吐出一口酸气来,他一下子没了胃口。苏畅也是,看着包子发呆。因是周末,宿舍的人几乎都不在或者去了教室或者图书馆,几乎都在备考,整个校园的上空都弥漫着备考的硝烟。
静默地又抽完一根烟,苏畅低身下气地说:老大,我们下去吧!
苏晓音像店的玻璃门上贴着转让两个字,可是年关将近,并没有人理会。学校放假了,李纪桐回家了,静华也走了。苏畅昨晚喝了几杯闷酒,有点高,炉子里的火熄灭了,他还在被窝里。在冷清的一月底,大街上都没有什么行人。
他逃开所有的熟人,独自咀嚼着忧伤。
当苏畅从梦里醒来,脑海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他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都被自己酸到了。
静华回家后,他就自己住在店里,睡着静华睡过的床,还是当初他给她准备的被褥,走之前静华专门清洗整理干净,也把店里彻底的清理过,托李纪桐把钥匙给他的。
他并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他努力的回想他们的最后一面就是那天尴尬的午饭时分。苏畅有些后悔,可是没办法,一向健康的爷爷突然病逝,他不能不离开,等他回来的时候,静华也走了一个星期了。刚回到店里,看着空荡荡的卧室里静华的东西都拿走,整齐叠放的被褥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苏畅扑上床去,抱着被子,眼泪慢慢地滴落在印着紫花的被罩上,爷爷的去世,加上再也可能见不到静华的忧伤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