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勇没有放开,他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接过浸了水的麻袋片,劈头盖脸地给赵培荣搭在身上,跟着冲伙计大喊:
“麻利儿的,赶紧再给我弄一个!”
就在这个时候,赵培荣还没来得及迈步呢,眼前的门楼子突然塌了下来,进门的路被火彻底堵住了!
后来提起这段事儿,易勇就一句话:“培荣都疯了!”
赵培荣就是疯了!火势有增无减,完全阻挡了人的视线,任凭他左突右冲,怎么也进不了大门。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的流逝,每走一分钟,就代表儿子离自己又远了一步。
“大启!赵敏启!儿子!大启!”
声音在嘈杂中回荡,赵培荣不是在喊,是在吼!彼时彼刻,他没有别的念头,儿子要是回不来,自己也不活了!易勇也急得跳脚,他怕赵敏启出事,更怕赵培荣出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瘸着腿跟着赵培荣一块儿找路想往里面冲。
伙计们明知道老板这么做就是找死呢,可谁又敢拦着呢?只能把一桶一桶的水泼在赵培荣和易勇披着的麻袋片上。
就在赵培荣几乎绝望了的时刻,那个小影子腾地从火堆了蹦了出来。黑乎乎的一小只,手里捧着个木匣子,站在赵培荣的跟前:
“爹,大爷,你没看,我把方子拿出来了。”
赵培荣混沌的大脑还没转过磨来,盯着眼前这只小黑炭一样的孩子愣神。
易勇一把拉住赵敏启,话没说出口,眼泪先掉下来了:
“老天保佑啊!吓死人了!把人吓死了,大启呀!你是不是不想让人活了呀!伤了没有啊?培荣快看看孩子伤了没有啊?”
赵培荣哆嗦着先伸手摸摸赵敏启,小脸滑溜的,小手软软的热热的,这孩子真是脱险了,没磕没碰,囫囵个儿地出来了。
一瞬间,赵培荣本就无力的身体突然要失控,一个劲儿地想往地上坐,把四周的伙计吓得,边拉住他边不断地喊他。
赵敏启觉得爹和大爷都挺怪的,尤其是爹,不是要这个方子吗?拿出来怎么还好像挺不高兴的样子呢?
“爹,你打开看看吧,我肯定没拿错。去年过年祭祖的时候,二叔带我拿过。诶,门楼子是不是塌了,我刚才……”
“啪!”赵敏启还没说完话,突然感到面颊一片火热,剧痛!爹的大嘴巴子打得那叫一个坚决,让他连哼的时间都没有,眼前一黑,直接摔倒在地。
完全是应激反应,赵敏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赵敏启的哭声,一下子点燃了易勇的怒火,上去就给了赵培荣一脚:
“你他妈的疯了!干嘛打孩子!”
挨了踹的赵培荣连一点反应的都没有,一把拉过坐在地上的赵敏启使劲地往怀里揉,自说自话一般地嘟囔:
“小兔崽子!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就是要我命来的呀!你就是要我命来的呀!”
从小到大,爹的怀抱赵敏启不陌生,但那个晚上的拥抱,却是特别的。爹在抖,跟打摆子一样的抖。
黑天,背着火光,赵敏启看不见爹的脸,但他能感觉到那一刻,爹就是害怕了,怕得几乎肝胆俱裂。从那时刻起,赵敏启就知道了自己在爹的心里是个什么分量。
大直沽的火还在烧,家是回不去了。赵培荣搂着已经熟睡的的赵敏启。和一大堆的难民躲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歇息。旁边坐着易勇,手里捧着那个差点要了人命的红木匣子。这匣子里不但装着赵家祖传制酒的秘方制剂,还有房契,地契,银票。
厂子烧了,宅子也烧了,这个小木匣子就是他们赵家以后全部的希望。
赵培荣低头看看怀里的儿子,小脸上清晰地印着他的大手印子。赵培荣心疼地摸着,小声说:
“这个要人命的兔崽子,救了老赵家呀!”
易勇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你他妈的犯起混来,真是能把人气死!我真是没劲儿了,非但还有点力气,我还得踹你!”
赵培荣一阵苦笑,什么也没说。家破了就破了吧,只要人在,就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