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次能不能给我捎本回来。”
“也不一定啊,因为我们每次订书都是从不同的书老板那里取货,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年多,没想到她还记得。
我把书合上就从书店里走了出来。
我从学校校门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王俊汉出去,他见我手里拿着一本书,就问:“买…..买什么参考书了?”
我拿着书有些自豪地摇了摇说:“《黄金时代》。”
“还,还《黄金时代》,你,你正处在《白银时代》,都……他妈高三了,再……不努力就会回到《青铜时代》。”
“你知道王小波?”我有些纳闷。
他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说:“这,这本书体现了一种不屈服的精神。”
他说着摇了摇头就径直走出了校门。
我终究没从这本书里读出什么“不屈服”的精神,我只从这本书里读出了一种玩世不恭态度以及《麦田里的守望者》那种嬉皮式的作风。
待我读完《黄金时代》,并把我这想法告诉王俊汉的时候,他依旧摇了摇头,用一种鄙薄的口气说:“你,你书读得太少了,去,去图书馆借一本《金训华日记》来,找到7月2日……的那篇来读一读。”
我找来了那篇日记,很短。上面大概写着他在上山下乡捆稻草的时候手被搞出血的事情,然后就是一番评述。
“我看了,但我还是没发现你说的什么精神。”我找到王俊汉对他说。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我的手会出血,而贫下中农的手为什么就不出血呢?’这,这说明什么呢?知青的生活的确艰苦,贫……下中农的生活就不艰苦吗?你,你看过路遥,梁晓声写的知青文章吗?”
“你的意思是他能把那么艰苦的知青岁月写得那么风趣,所以就代表了一种精神?”我问。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孺,孺子可教也。”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只是小说而已,不见得作者当时写的时候就一定代表了什么思想,或许这就是他的一种风格,可后来读的人却非要加上一些莫须有的感慨。”我心里这样想着,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突然发现,他读的书要比我多得多,这么争下去只能自讨没趣。
到文豪书屋去还书的时候,我把王俊汉对这本书的看法告诉了陆秋歌,我以为她会改变对王俊汉的看法,我是真心想撮合他俩,但是她没有。
“女生喜欢的是能下鸡蛋的鸡而不是能吃鸡蛋的人。”她说。
“你他妈就是拜金主义者。”我边说边把书扔到了收银台上,然后走了出来。
我一想觉得不对劲,又转身走了进去。
“你的意思是女生喜欢的是作家而不是读书家,对不对?”我对着她问。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把这话告诉王俊汉的时候。
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要,要做一只下蛋的鸡还不容易吗?鸡……他妈都能下蛋,可,可不是是每个鸡下的蛋都好吃。”他见我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钱,钱钟书这话有问题,如果,人家觉得这个鸡蛋不同凡响,那,肯定想知道这只鸡长什么样子啊,高矮胖瘦,说不定还是只公鸡呢?”
不管王俊汉的“鸡”论说得有多高明,陆秋歌终究还是没有喜欢上他。
“其实王俊汉为人不错的,他又那么喜欢你,而且以后还能读个大学什么的,你应该珍惜才对。”我曾试着为王俊汉说好话。
“能和你做朋友的人,为人肯定不怎么样……”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打断了她的话问。
她笑笑没有说话。
“哎,你倒说说看,我为人有那么差吗?”我摇了摇她的肩膀说。
“你不觉得你性格有点,那么,比较孤僻吗?特别是坐牢以后。”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打着手势。
“还有呢?”我看了她一眼。
“因为你很孤僻,所以跟你做朋友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性格也非常孤僻;另外一种就是没有朋友可做的人。”
“似乎你也是我朋友吧?”我笑着问。
“我是女人好不?”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
或许是看了《黄金时代》的缘故,也或许是被王俊汉自以为是的态度所激愤,我决定去找一些当代文学家的书来读读,陆秋歌则源源不断地提供,她总能以最快的方式搞到我想要的书,这期间读的主要有《平凡的世界》、《异域》、《废都》以及《王小波文存》等,每次到她的书店时,我都会与她闲扯几句。
日子在我的闲扯和小说中慢慢地溜走,没过多久,就开始了期中考试,瑾往前跨了几名,我则原地踏步,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以我这成绩考个本省一般大学已经很足够了,而且对于我来说,现在是一个坎,考重点大学肯定考不上,当然可以努力后考个外省比较好的,但那样风险又太高,所以我就这么混着,一心只想考个本省的普通大学罢了。
这一学期以来,我都很少去打扰瑾,因为凭她的成绩,她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努力考个好的重点大学,最重要的是——她特别努力。
为了调节一下靳瑜瑾的心情,在半期放假的第一天,我决定带着她、王俊汉、陆秋歌一起去中天塔爬山,为了不让陆秋歌知道王俊汉也一起去后拒绝,我就带着王俊汉先到桥头的亭子里去等,由靳瑜瑾去文豪书屋找陆秋歌。
到了桥头的亭子后,我俩就找了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旁边是一个流浪歌手在那弹着吉他唱《光辉岁月》,周围围着几个“棒棒”,当时天气比较热,王俊汉脸上满脸的油珠子,再加上满脸的青春痘,显得特别脏,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其实他更像一个流浪歌手。
那人的吉他弹得很烂,唱得也不好,我觉得没多大意思,拉着王俊汉准备离开,但他说现在还早,想多看会热闹。
见他如此,我就故意激他,“喂,俊汉兄,你是吉他高手,弹一曲试试?”其实王俊汉的吉他也好不了多少,但他这人喜欢听好话,所以我故意拍他马屁。
“有吗?晴,晴川兄,我可不这么认为。”
“真的,不信你试试,在整个涪川中学,大家都在暗地里传,王俊汉的吉他是最棒的,特别是那些女生中传得最疯。”
他看了我一眼,见我表现得很真诚,特别是听说有女生喜欢,所以表现得有些激动,“真,真的吗?晴川兄,你可别骗我。”
因为没几个人,大家听到我们的谈话后就开始起哄,那歌手倒也大方,就把吉他交给了他。
他接过吉他试了一下音准后,就开始弹了起来,开始弹的是一首《流浪歌手的情人》,几个人围了过来,见他弹得还不错就开始鼓掌,很快,人越来越多,大家就围成了一大圈,一曲终了后,大家开始往琴箱里扔钱,并起哄着“再唱一首”。
由于他未学过声乐,吉他也是自学的,能记住谱子的就那么几曲,弹了几首后,就再也无法弹下去了。他央求着看着我说,“还是你来吧?”
那流浪歌手倒也无所谓,反正能挣钱,所以也很期待地看着我,我只好点了点头。
我选择的那段时间流行的《友谊之光》。
“人生于世上几个知己,多少爱仍能长存,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爱仍藏在你我心里……”
由于周润发的《监狱风云》在当时还很流行,所以很多人就跟着唱了起来,特别是唱到了“说有万里山,隔阻两地遥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跟着吼了起来,当时情形颇为壮观,只是我唱着唱着就突然想起了在看守所时的“永生”兄,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是在天堂还是地狱?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那位流浪歌手看着我的样子,或许也想到了自己生活的艰辛,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时人群中也传来了阵阵抽啼声,歌声也就低了下来,这时,一个出来锻炼身体的老头突然拿出一个唢呐跟着吹了起来,在这种气氛的带动下,大家又重新开始大声吼了起来。
就这一首歌,大家来来回回,重复唱了几遍,人越聚越多,后来引来了城管,大家才四散着走开。
后来王俊汉对着我说:“那天中天塔虽然没有去成,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其实我也知道,我和陆秋歌根本就不可能。”
我没有说什么,他能坦白地说出自己的糗事(或许这本来也并不是什么糗事),我知道他当时心里一定很难过。不过我却是真心地希望我周围所有的好朋友都能站起来,都能勇敢地直面自己需要面对的人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