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前有一个男孩，很帅。

有一个女孩，很美。

他们毫无悬念的相爱了，每一份顺理成章的相爱，总会是剑走偏锋的收场。反而那种石破天惊的相爱，最后倒是平淡无奇地凋谢。

男生总觉得，两个那么好看的人在一起，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逛街吃饭看电影上面，因为这些，长得丑的两个人也可以做啊。女生爱他，于是由着他说一些奇怪的话，他要打江山，她上马就是穆桂英，他要沉迷女色，她转身也可骚浪贱。他觉得牵牵手不是爱情，他觉得接接吻浪费了那么好看。那么，都听他的吧。而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两个人长得好看的人的爱情，那时候都还小，爱情是分美丽与丑陋，但是美丽的爱情并不是一定要美丽的人组合才有，丑陋的人也不一定非得造出丑陋的爱情。

男生觉得无聊，这个世界对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除了与漂亮的女孩谈情说爱，还有其他更多的选择。他去踢球，领略每一个男生都要做大英雄的心情，他去弹吉他，撩骚了内心那种喜悦的忧伤，他去远足，看看这个世界不过都在他的脚下。走到哪里，他都是焦点，他变得好忙，忙着应付每一个追求者，虽然他是那么的厌恶乌泱泱一片人来喜欢自己，却也忙着不断修正自己以吸引更多的追求者。他忙得丢失了自己。自然，也丢失了那份本就觉得有些匆忙的爱情。

反正，她长得那么好看，一定会有更好的男生去爱，反正，自己也长得那么好看，也会认识许多更有趣的女生。他分手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我太忙了。这个分手理由简直比分手本身更让他觉得难过。他其实并不是太后悔与她分手，但是好看如花的他才华横溢的他，不应该用这样的借口与她分手。

我想，聪明且长得丑，或者好看却笨笨的你们都已经猜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小猪，一个是秋秋。这是他们的故事。

话说回来，翠妞在把秋秋照片发给小猪的一刹那，她便曝光了。小猪自然知道，秋秋是不会有这样的心情调戏自己的，她也不会准许她的朋友用这样的方式调戏自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翠妞这个丑女人（当时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带着一些轻蔑）虚荣心爆炸，或者为他的美色所迷，妄想着用秋秋的照片与他保持着那种暧昧。他在心里觉得女人真的很可怕，因为只有女人是真的可以只满足于不见面的撩骚与互相问候早安晚安的。

话说回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兴趣去挑逗玩弄翠妞。好像与秋秋之后，他就不怎么会与漂亮的女生谈恋爱了，别人觉得他忘不掉秋秋，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没有恋爱的那种激情了，似乎他从来就没有领略过恋爱的快乐。而那个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又奋不顾身的翠妞，却让他得到了畸形的快乐。他被很多人喜欢过，也被很多长得丑的人喜欢过，他也无聊去追求过别人，却唯独没有被一个长得丑的人却用一种长得好看的姿态来冷落他的追求，而其实他又是知道这种冷落本身不在于自己，那种故作清高的傲娇是建立在翠妞无比自卑的丑陋之上。

他就像是一个亿万富翁面对一个电话欺诈的骗子，我不在乎你骗走我多少钱，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可以用，看看到底是我的钱多还是你的花招多。而且所有这些，小猪都没有太多道德上的压力——因为，真正在欺骗在说谎在隐瞒的那个人是翠妞而不是他啊。

而且，他甚至能够肯定，对于翠妞来说，即使再有一身欺诈本身，再泡到那么帅气男生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了，毕竟不是每一个帅气的男生都很享受这种有些病态的“被骗”行为，比如小猪自己，就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他仍旧耐心地一步一步逼翠妞现形。

小猪没有料想到，秋秋会真的帮助翠妞现身来见，当然，秋秋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她要他别伤害他。他狡黠地笑，戳穿是伤害，继续才是保护。

秋秋说，但是最终还是会让她受伤的。

小猪说，这是一开始她决定用你照片来骗我的时候，就决定了的。

秋秋说，其实也有一个办法，可以不那么伤害她。

小猪问，哦？

秋秋说，就是我们告诉她你死了，然后你换一个手机号码。

小猪叹气，原来你就是这样才放下我的啊。

接着秋秋代替翠妞去会面了，然后翠妞与小猪的交往得以继续。

当然，翠妞也觉得，她是时候做出改变了。她在这方面错信了天道酬勤，因为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好好减肥，好好捯饬捯饬，也许她翠妞，也可以变成一个差不多的秋秋。

她可能是真的爱上了小猪。只有爱，才会使得人这么盲目。

翠妞找到了sumi。

我也想减肥，她开门见山的。

sumi有些意外，你怎么想起减肥了。

翠妞说，因为我不想再这样丑陋下去了。

她以为经历了那么多，她与sumi算得上是好朋友了，至少在她决定减肥的时候，sumi应该是开心地支持她的啊。但是sumi愁眉苦脸的，翠妞忍不住问她，你不支持我减肥？

sumi说，不是的，是我本来在心里想，等我扔掉了一百斤，到了160斤，应该算是一个美女了吧，但是160斤的你，却仍旧觉得自己很丑陋，我想到了自己，即使真的减了100斤，仍旧还是丑陋，一下子有点伤感。

翠妞黯然道，sumi，我们是不是都走上了一个极端，也许长得丑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sumi也笑，那我宁愿长得漂亮，过得很不快乐。

两个丑胖的孩子握紧了手，互相直视着对方的丑陋，却又在心底感受到了一丝温柔。

上帝为什么会让有些人长得好看，有些人长得不好看呢。也许有些人长得好看，有些人长得不好看，这才是完整的世界，可是对于具体的一个人来说，长得好看或者不好看，就是全部了。

当然，长得好看就没有烦恼了么？

sumi说的，宁愿长得漂亮，即使过得不快乐也好。真的是这样么？反正长得好看的金小骚刚帮翠妞解决了一个烦恼，自己也遇到了一个烦恼。

他的烦恼是长得太好看了，然后被学校一个女大姐给看上了，女大姐看上了金小骚与翠妞看上小猪一样，都是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看上——反正都不可能是那种好好谈一场恋爱的。当然，翠妞是觉得自己长得丑，七绕八绕的，“狸猫换太子”一般复杂地与小猪保持着一种精神上的沟通。但是这位女大姐，就比较简单粗暴，毕竟女大姐是大姐大，在校园里有相当的势力，比如她约金小骚一起吃个饭，一起看个电影，如果金小骚不赴约的话，那可能会遇到一点点麻烦。

这个女大姐有个温柔的英文名字，叫sissi。翻译过来还是娘娘腔的意思，不过不好意思，sissi是个女金刚，五大三粗的，她与翠妞啊sumi等人不同，她的重量全都体现在壮！

sissi的威慑力不是在于自己很壮，而是在她拥有许多个很壮的好哥们，这些哥们有男有女，反正每一个都可以让金小骚吃不了兜着走。

从小到大，金小骚不是没有被人威慑过，但是年岁还小的时候，属于黑暗的那一层东西也会相对幼稚，而且一路走来，也一直都有翠妞保驾护航。这一次也是，一开始金小骚在收到一封男人笔迹写的情书的时候，也是哈哈大笑，拿去给翠妞看，眉宇间一副就这样的人也配来喜欢我的表情。翠妞当然是不开心的，在她与小猪的恋爱中，她不就是这个男人笔迹么。原来最伤人的毒舌并不是你谋划好了精妙的语句去打击别人，而是在不经意之间你流露出来的心底的那面镜子。这面镜子照得妖见妖，鬼见鬼，谁都逃不掉。翠妞看见了这个朴素却伤人的秘密，原来在长得好看的人的心中，根本是这样去看待长得丑的人的喜欢。

翠妞见他满脸嘲讽，于心不忍，你不喜欢人家就不喜欢人家吧，有必要这样损伤她么。

金小骚看见翠妞说的严肃，也只能将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翠妞问，金小骚，外貌真的那么重要么？

金小骚说，当然重要，说外貌不重要的，就等同于穷人泡妞的时候告诉女孩金钱并不重要。

翠妞默然。

金小骚只以为她没有听懂，补充了一句，只有长得好看的人才有资格不在乎外貌吧。

翠妞森然道，金小骚，有时候你真的很可恶。

她大概有许多年的时间去等过他的温柔，也是在更多年以后，她失去了这份温柔后才明白过来他最好的温柔就是那样没心没肺每一枪都打在她的身上，弹无虚发。而许多年之后，她身边不乏那种对着油腻的笑容昧着良心说你好好看的朋友，不过她心里却又有一丝怀念那个不中听的声音。

翠妞离去了，金小骚看得出来她有点难过，也大概知道她是为什么难过，但是他真的太难去感同身受了。他看着翠妞水桶般的剪影像是一条蛇滑进了黑夜。

然后他的肩膀上被人一拍，金小骚一回头，是一个体育生。

金小骚说实话吓了一跳，读书时候在学校无缘无故地被体育生给叫住了，有种古代的时候走在乡间小道撞见了一群来收税的官吏。

金小骚尴尬一笑，你认错人了吧。

那人说，金小骚，是吧。

金小骚点了点头，那人借着灯光端详了金小骚一番，点了点头，果然不错。又猛然想起什么，问了金小骚一句，刚才那人是你的？

金小骚不假思索，朋友啊。

他其实是挺自豪的，却被来者误解为澄清。那人说，我看也是，你怎么会与这种人搞在一起。

金小骚说，我们关系很好的。说到一半，又觉得没有必要对外人说那么多，也就笑笑了。

那人却想了一下，算是自言自语，看来这人还是要处理一下。

金小骚也没放在心上，打算走了。

那人却叫住了他，喂，我写给你的信看了么？

金小骚是真没反应过来，什么信？

那人说，不会啊，你没收到么？我找人专门送你手上的啊。

金小骚何等聪明，什么事情第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第二下总是逃不掉的。他迎着路灯仔细看了一眼这人，是千万个忍不住惊呼了出来，你是女的？

这人就是雄壮粗狂的sissi，体育生，男相，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的，与翠妞不同的是，她的心理也是偏男的。反正从里到外，她身上仅剩的女性元素，就是她的故事写到纸上的时候用的是女字旁的“她”。

对，她竟然是喜欢男的，这也算是鬼斧神工了，因为无论她是男是女，别人总是更愿意接受她喜欢的是女的。

然后她看上了金小骚。看上金小骚其实不是因为他长得俊美，而是那场惨烈的足球赛，她也看了，她觉得金小骚展现出来的顽强拼搏的精神，对胜利的渴望打动了她，换句话说，就是金小骚长得歪瓜裂枣，她也是要爱的。而又因为金小骚长得清秀，她反而更敬重这看似柔弱的身体里绽放出来的勇气与力量。她倒是不会像是小女生喜欢充满力量的男生变得更为娇羞与弱小，她是用自己的勇猛去喜欢他的勇猛。

写情书给金小骚也是，不是说她的情谊缠绵到要用柔柔的诗来表达了，她以前约别人打群架也是这样的，白纸黑字，总是不好抵赖了。她喜欢就喜欢了，不会说去试探一下口风，再去追，免得丢脸。不会的。老娘把喜欢你写在了纸上，天下昭然。

她是女足的，对她来说，把一个足球踢进球门里去是天经地义，难道还真的要征询球门的意见？

当时金小骚惊问了一句，你是女的！马上心里也很害怕，结果sissi却是一脸的得意！她向来对自己的粗壮很是沾沾自喜的，哈哈，看不出来吧！金小骚不禁也笑了，阿谀了一句，真的很壮呢！

sissi发出了约会的邀请了，下次踢球，咱们一起啊。

金小骚哪里听得出来从sissi口中说出这句话其实是等同于普通女生说的回头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他是真爱足球的，而且也是真的与丑女们有缘，这位女侠又是这么的可爱（当时金小骚真这样觉得的），结识一个朋友也很好。

sissi去了，金小骚还开心地挥了挥手。他在心里想，应该是要将这个人介绍给翠妞的。因为同样是壮系的女生，她就活出了自我，活得很开心。

第二天，sissi就差人来了，要金小骚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来的人是学校扔铅球的，于是出于礼貌，金小骚就答应了吃饭的请求。结果金小骚一走进食堂，就知道不对劲了。因为几乎人满的食堂，却又异常的安静，而且大家都站着，手上倒是拿着筷子，勺子。金小骚一眼就望见了站在另一头的sissi，sissi看到金小骚进来，意气奋发地说了一句，今天这一顿，大家敞开吃，我请！

话音刚落，大家就拿着筷子勺子往碗上敲，发出整齐又嘈杂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一张大网，将金小骚整个捕捉了。

我靠，将相之才啊！sissi啥都没有说，但是这一顿饭之后，整个学校都知道了，金小骚，是sissi的男朋友。

当然，金小骚自己也知道了。

金小骚主动去找sissi，他觉得她是一个女中豪杰，不会做这么下三滥的事情。这简直就是太荒谬了嘛，他怎么会与她是一对！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那种自说自话的追求者，但不管是坚持每天写情书，还是每天给他带早餐来，一锤定音的那个人总归还是金小骚的。可是这一次，主动权似乎并不在金小骚手上。而面对sissi强壮的肉身，金小骚竟然也没有十分的勇气去羞辱她。说他懦弱也好，善良也好，反正他的毒舌向来是对最亲近的人，对其他人来说，他又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了。

他站在球场旁边，看sissi威猛地传接球，暴力地射门，金小骚当然不明白sissi爱上他是因为他在球场上的硬汉，当然，sissi当然也不知道金小骚之所以那场比赛那么拼命，是因为他要向何苦寻仇。事情至此，金小骚还以为sissi看上自己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呢。

有时候想丑，也挺难的，有时候好看，也挺不容易的。

sissi显然也看到了金小骚，她心里一开心，正好足球到脚下，便用了全力抽射过来，算是招呼。金小骚虽然面对着球场，心里是想着这样一件糟心事，要是全神贯注的，要避开这样一个球并不见其难，可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足球已经一步之遥，避是避不了，他到底也是此中高手，稍一抬腿，带着球转了半个圈，将足球的力道卸去了九成，金小骚又一使劲，将剩下的一成也消去了，足球乖乖地被停下了。这全是他的本能反应，但是在sissi看来，如意郎君有这样的功夫，在众人面前实在是长脸了。他的高超技艺，也是缠绵情语。忍不住地晴天霹雳般地叫了一声，好球！

金小骚这下是又羞又燥，他来是想告诉她，自己根本不会喜欢她，根本不要与她有什么暧昧，可是这一射一停明明又是她这种野人语系里最暧昧的暧昧。sissi于是笑得像是一朵霸王花。

sissi说，来了啊，你等等，我踢球呢。

金小骚勉力应答，我是想找你说个事情。

sissi说，那你等我一下啊。

这时候有旁边的女生提醒sissi了，你男朋友都来了你还踢球，踢球虽然重要，但是有的时候恋爱是比踢球还要重要的啊！sissi一听，也算是有道理，于是也就往金小骚走过来了。

什么事情啊（第四声，落音要掷地有声，自己感受下）她的声音像是洪钟，好听。

金小骚觉得胸口一阵恶心，他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我想与你说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