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第一次觉得,他看到了同类。或者,还算不上同类。如果说,宁远的人生是昏暗的,是灰色的。那小女孩的人生便是永久的黑,纯正的黑,永不见天日的黑。没有中间地带过度。
他沿着屋顶,朝着窗户走去。他想,再近一些,更近一些,让他看个仔细。他宁愿自己看错了,他宁愿小女孩一直是天使一样的洁白,不懂什么叫做罪恶,不懂什么叫做黑暗,生命里只剩下美好。
直到,他看到,他真真切切的看到,有人拿着皮带,软软的真皮皮带,在抽打着小女孩。
那样娇嫩的像花儿一样的生命,在皮带之下,不知道该是怎样的皮开肉绽呢!在那一瞬间,小小的宁远,只有十岁的宁远,第一次感到心疼,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多想,那一下一下的,是打在他的背上。
拿着皮带的男人似乎是累了,便把皮带扔在地上,转身。
宁远看到了男人的样子,带着仇恨的模样。
男人离开了,宁远从窗口爬进了小女孩的房间。
小女孩趴在窗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远方。她的背上,鲜血淋漓。
宁远轻轻抱住了小女孩,他想告诉她,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可是,嘴唇像黏住了似得,怎么张也张不开。
小女孩狠狠的推开他,她瞪着他,眼睛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漆黑的像黑夜一样的眼睛里满是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嘲讽、蔑视和不屑。
她才七岁啊,她的眼睛应该像琉璃珠一样澄澈、纯净。
他再一次抱住了她,任她怎么挣扎,怎么反抗,他都没有松开。
在那样的岁月里,一个小小少年紧紧的抱着小小少女,他想把她镶嵌进生命里,他想把她生命里的黑暗、疼痛统统都带走,让他来背负那些黑暗,那些丑恶。
小女孩在他怀里不再反抗,像一个布娃娃一样不哭不笑不吵不闹地任他抱着。
小小的他放开了小小的她。
他说,你不是褚言溪。声音特别笃定。
她当然不是褚言溪,即使一模一样的脸,她也不是褚言溪。
褚言溪是白昼,那么,她是最黑的夜。
褚言溪是光,那么,她就是光后面暗黑的影子。
褚言溪是天使,而她,是地狱之子,是毁灭一切的魔鬼。
从生下来,褚言溪是带着祝福来到这个世界的。
而她,是诅咒。生来注定不祥。
小女孩说,我叫褚言汀。请不要叫错我的名字,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我褚言溪,请记住。小女孩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不冰冷,也不温暖。
她也是他的咒,生生世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再也没有一个人的眼能入了他的心,不管那双眼睛是否纯净的像天山上的雪,不管她的笑是否带着太阳的炽热。他再也看不见。
从此,褚言汀三个字刻进了宁远的骨髓里,任时间怎样冲刷,都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