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上的人都说他是精明顶绝的谈狐狸,但他觉得,韩誉才是那鼻祖。
四妹看上这样一个人,是有眼光的,只是,他不许。
*
锦征往楼下而去,韩誉挑了一下眉,深深一眸,拇指捻了捻虎口,也跟了下去。
这二人,生的皆是凤章龙姿,又长年据于高位,早已养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傲人气质,既便易了容,那举止投足之间散发出来的气场,可在无声无息之间,慑人心魂。
楼下,赌徒们因为这两个人的到来,微微起了一些骚动。
这在里混的人,一个个多少都有一些识人的眼光,这会儿,看到这些人个,一个两人,衣着华丽,身佩奇玉,远远有侍者相随,便知乃是一些大人物,早早识趣的纷纷退让开,一条过道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让了出来。
有人在轻轻的低问:“哎,他们是什么人呀?”
“谁知道?反正少惹!”
****
阿日老早就注意到这两个人,只一眼,他就能断定他们是易过人的两个角色,那眼神,那姿态,那气势,有点眼熟,会是谁?
官府的人?
*
锦绣也回头,看到两个俊挺的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一个白衣,一个玄袍,白衣走在前面,脸色阴沉沉的,看上去很想发飙,一过来,就以一种怪怪的眼角盯视她。
她认真想了一下,自己肯定不认得这个人,也肯定没有欠这个人钱。
后面那个呢,负手而行的模样,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她仔细瞅了一眼,不认得,那张看到挺俊逸不凡的脸孔,很面生——这些人干嘛来了?
*
孙不悔也睨着眼看了起来,在那里琢磨起他们的路数。
*
“孙老前辈,在下等来看个热闹,您老随意。”
锦征双手一拱行礼,朗声将来意说明,而后又向小老头身后的一个年青的银衣男子点点头:“木掌事!”
此人便是这个赌庄的掌事阿木,生的那是相貌堂堂。
银衣阿木与锦征是认得的,哪怕人家易着容,这人一听来人那口气,便知道身份,忙上去往孙不悔耳边低语了一句。
老头子点点头,懒懒的吩咐:“给两位公子看座!”
立即有两个庄卫端了两把椅子上来。
韩誉和锦征一先一后谢过,落座,就坐于锦绣边上,与锦衣少年遥遥而对。
锦绣瞄了瞄,没放心上。
阿日瞅了瞅,有点皱眉头。
锦衣少年露出一抹微笑。
*
就这说话间,庄卫已将文房四宝端了上来,端端正正的摆在赌桌上。
锦绣过去磨起墨来,正当都以为她要立字据,不想这人一转身,又走向了锦衣少年,笑呵呵的将少年手上的银票又抽了回来:
“兄台,不好意思,还得赌,这银票先还我。咱们继续一起赌!”
“……”
锦衣少年欲笑不笑,实在有些无话可说,从没遇过如此反复无常的人过!
锦绣连忙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要是赌赢了,从此以后,你就是这里在股东。要是赌输了,看在这一面之缘的份上,替咱们收收尸。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毛笔字写起来就像螃蟹,实在是很登大雅之堂。虽说我们是萍水之缘,但是说来,这缘份还是挺深的,看你一副斯文样,想必是个读书人,所以,想麻烦你给你写个字据。
“唔,我报,你写……好不好?”
她这是有事相求。
*
锦衣少年差点抽嘴角,这人还真是无赖的紧,先一刻,都不肯告诉他姓名的,这会儿居然又称兄道地起来。
他心下很清明,露出一抹笑,心里有点暗暗激赏:这少年,不是普通人物,捏着这银票,以一个所谓股东的名头,将他套住,是别有计较的。
可能,这人心里在赌:到时,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锦衣少年原本也是不该管这闲事的,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这个看似寻常的少年,做事如此的大胆,敢在险中求胜,很有魄力,值得深交,便笑着点下了头去:
“可以!”
他站起身来,向孙不悔欠欠身:
“孙前辈,晚辈来立字据,您看行吗?”
*
孙不悔睨了一眼,似乎并不认得这个人,身后,那阿木再度驱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孙不悔那傲的快长到后脑勺的眼珠子这才正眼多瞅了几下,哼哼道:
“七小子既想淌这混水,孙某人自不会不同意。也好,有你这皇家人当证人,省得孙某人落一个欺负晚辈的恶名。”
*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
锦衣少年举止得体的往赌台前坐下,他身边人马上将那文房四宝给端了过去,他执笔,蘸了一下墨汁,才笑着对锦绣说:
“小兄弟,你且说吧,要如何写?”
*
锦绣尚在研究这姓“王”家人到底有什么来历,听得这话,思路被打断,马上道:“成成成,容我想想……”
她清了清喉咙,开始想措辞,须臾后,开始朗朗而报:
“我金白巾丝秀,今与第一大赌庄孙神仙孙不悔立赌,一局赌大小,我若输了,就奉上手上所有银子,以及兄弟俩两条性命。孙不悔若输了,就奉上大承国一十八家大赌坊,到时,孙不悔以奴相侍直至身死。特立以字据,由立据人作为见证人……喂,你谁啊,你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去……到时,这人要是赖账,你得替我作证。”
锦衣少年听到这里,停下了笔来,瞄了一眼那阴沉沉的孙不悔,笑着说:
“我既然是股东,要真是你赢了,我怎会坐视不理。你若输了,我也救不得你。不过,请我做证人有些不妥,不如请他……”
他手指一指,点各正坐在悠闲的韩誉,挑眉一笑:“我觉得他比较好。木管事您说呢!”
银衣阿木点点头:“这倒是妥当的,就不知道这位爷乐不乐意?”
能和锦征公子混一处的,除了八王爷,还能有谁?
可是阿木也知道:八王爷很少管江湖事。
*
韩誉没想到躺着都能中枪,不觉一笑,没推辞,笑笑道:“好!”
目光与锦衣少年对视了一眸,两个人都清楚对方的身份,只是没有叫破。
*
“这人,是谁?”
锦绣疑狐的看向这张面生的脸孔,问了起来。
锦衣少年笑笑,说:“放心,绝对不会把你给卖了!”
低头要落笔,忽又以抬对,露以古怪之色:
“你这名字……金什么什么,怎么写的,哪几个字?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摆明了就是一个化名。
*
“没错,我是少数民族。作为少数民族一份子,名字再别扭也是正常的!至于怎么写,我也不晓得,通常他们都叫我阿金,金子的金……这位兄台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音对了就成!”
锦绣很认真的瞎掰着。
*
锦衣少年似笑非笑了一个,也没揭穿,就往那白纸上唰唰唰写了下来。
*
“对了,再把赌骰子的方式也写上去:最终以画点的方式来定输赢!重点,是画,不能报。要是猜的点数是一样,那就是平局。若是平局,就继续赌,直到赌出一个胜负为止!”
锦绣又补充了一点。
*
锦衣少年点头,又唰唰记下,一式两份,而后搁笔吹干:
“好了!你们都往签个名上去,这赌约就算成立了。”
*
“好嘞!”
锦绣第一个凑了过去,一行漂的字体立即映入眼帘来,绝对可以当作是墨宝裱起来当古董收藏,立即哇直叫:
“好字好字!笔法赛过王曦之,比我好上何等百倍。唉,看来,我只能献丑了。”
执笔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在大名:“阿金”,然后,跑过去,笑米米的把纸笔递上:
“前辈请签名!”
孙不悔一瞟了,把那笔给扔了,直接按了一个手印,然后把纸扔了过来。
“你……不会写字?比我还差劲……哈哈哈……唔,嘻嘻,不会写不是丑事,以后,我教你……”
某人乐滋滋笑着笑话人家。
*
锦衣少年扯皮一笑:这小子,真是乐观。
阿日呢,直摸鼻子,心里要想啊:要是她知道眼前这位乃是二十年前江湖九大高手排行第八的赌鬼的话,不知她还敢不敢这么笑?
唔,估计人家照笑不误!
呵,这闯祸精!
锦征剥指甲:金白巾丝秀,拼起来就是两个字:锦绣。
韩誉深深打量:这笑声,怎么就那么像梦里的那个人——只不过,梦里的人,声音是娇脆的,眼前这人,清脆欢脱,是心直口快的男子声音。
正想着,这少年,又抓着笔墨来到他面前来。
“兄台,请!”
韩誉没有写,自怀里取了一个私章往证人那栏上重重压下,然而递回。
*
锦绣瞧了一眼,那人的名字叫:慕怀仁。
这名字,很生陌生,不像是柳州城内的名家之后,难道是京城里的来人?
要不然这孙的怎会这么客气?
她又瞅了一眼这个人,还是没有认出来。
这几天,她把韩誉的基本资料全都看了一遍,独独不知道那位爷有一个字:怀仁。
这是梅贵妃按着家乡的习俗给取的,并没有载入皇族族册,外头的人,很少知道。
锦德是晓得的,只是没跟她提这个事,以至于令她面对这个字的时候,犹不知道面前的就是她要找的韩誉。
锦绣没多想,将那“卖身契”往怀里一藏,折了回来。
*
“你打算请谁做摇盅人?”
锦衣少年好心的提醒着。
锦绣想想,指向韩誉道:
“就由你这位大名鼎鼎的证人给挑一个摇盅的吧,这样,我放心,人家老神仙也放心。老神仙,你说是不是?”
她把这难题踢给了“慕怀仁”。
小老头果然没反对:“那就由你给你指个人!”
韩誉深深瞅了锦绣一下,一笑,发觉这少年很“歼诈”:
“好!”
他往围观的人当张望了一下,挑了一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书生:“就你。过来过来,替我们摇一下盅。”
被点名的中年书生叫他们推了出来。
韩誉微微一笑,拍拍手令人奉上一张银票:
“不管输赢多少,生死如何,最后结果,皆与你无关。嗯,至于这银票,权当是你的工钱。”
这中年书生原是不想多事的,孙不悔的闲事,那是闲人能管的吗?
可是一看到那银票的金额,他牙一咬,豁了出去,
**
一张赌台,中年男子立于赌台正东,锦绣和孙不悔则站一南一北对站着。
赌台四周,黑压压站了一片人。
二楼的楼台上,一大圈,聚集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大伙们都怀着十二万分兴奋的心情,看着这一场生死之赌。
三颗骰经过双方检查没有任何问题,被中年男投入了瓷蛊,盖上盅盖,捧到手上,开始起摇。
滴溜溜……
清脆的骰子声响起来,在每个赌徒心里盘旋而动,在蛊疯狂的转着身。
这中年男子应该不是一个专业赌徒,那摇盅的姿式有点不自然,左三下右三下,上三下,下三下,生的很,姿态也别扭。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局,要么一跤跌进青云里,从此飞黄腾达;要么就是将命送进了鬼门关,就此一命呜呼……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那都已经是一种极致。
终于,中年男子啪的一下,把盅盖到了桌面上,骰子还在转动,他则结巴的叫了一句:
“买……买定离手,请画点!”
*
孙不悔一直侧耳倾听着,双手轻轻往桌上一按,直到骰子停下,一直维持着那个姿态。
锦绣根本不像在玩命,一个劲儿嚷嚷着向阿日要酒喝,她才发现啊,这小子酒葫芦里的酒真真是那个有味儿。
太好吃了!
可她才抢来吃了一小口,这死小子就抢了回去,不给了。
阿日直白眼,两个人一起吃一个酒葫芦,大姐,你怎么就不知道有一个避讳——好歹我是一个男人,虽不介意你吃我的酒,但是……感觉总会有点怪怪的!
“喂,孙不悔在画点了,你不画吗?”
锦衣少年倍感兴趣的看这人。
“哦!差点忘了,还有正事要办,酒果然能误事!”
锦衣少年听着无语之极,看着她连忙抓笔来,用小手围成一个小圈遮掩着别人的视线,一边舔着小嘴,似乎犹在回味那玉梨香的味儿,一边画着点……
“好了没有?要是好了,我们一起数到一二三,开盅比大小,看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孙不悔自信满满着,看向锦绣的眼神,那等于是在看死人。
锦绣毫不介意,画好后,点头,表示同意开盅。
“一……”
“二……”
“三……”
三声叫完,一阵哗然大惊。
孙不悔手上的画的乃是一柱擎天,三颗骰子立成一柱,最上头那面画了一个黑点,他压的是小。
骰子立柱,赌场少有,此为第一哗!
锦绣手上画的也是一柱擎天,唯一的差别是,没点数。
身为骰子,怎么可能没点呢!
这是第二哗。
偏偏那瓷盅里的骰子上当真就是没点的——
对,不是眼花了,绝对是一个点也没有!
众人只看到骰子底部有不少黑色的粉沫,那些点,竟全被蹭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不得了啦!
有人出老千啦……
待续!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