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住院部,韩其心找不到自己的工做,要问医生治疗方案,有人帮他问了,要问护士吊几瓶,有人替他问了,要按服务铃换吊瓶,有人先按了,有人还亲去把护士领着来。反正在这里没他的事儿,老韩于是想回去给妻子煮点儿吃的提来,丈母娘却说早煮了,什么什么亲戚煮的,“人家懂她的口味儿。”他不知所措了,他忽然觉得人们谁都比他更懂妻,谁对妻都比他对妻亲。妻子的病不比上次重,可是来看她的人真多,想到的人全来了,想不到的人也来。很多人都不肯空着手来,提这提那,不多时,就把院房里的储物柜里里外外的堆满了。韩其心只是站着,有时说提那么多水果做什么,有时又说来看看就是了,干吗还送红包。这样的话说多了,有时也会走嘴,一次,一个同事来看他妻子,拎了几个苹果,没有带红包,他却握着人家的手说来看看就是了,干吗还送红包?弄得人家很不好意思。
老李也来探病,没有带水果,只问他缺不缺钱,缺了就说,他有,可以借,别不好意思。“不缺,真的不缺。”韩其心说,拉着老李喝茶去了。
这回是确实的不缺钱,这年头城里乡下人人参保,医院能报销药水费40%,余下的负担就不太重,加上住院这几天,红包一沓沓,有**,下半夜吧,丈母娘把那些红包掏出来一数,竟有几千块,喜得丈母娘直叫她女儿住久一点儿。
有一天,来了一个探病的人,张百万,他和妻都感到十分意外。
“对不起,才知道,来晚了,对不起!”张百万握着韩其心的手,很抱歉地说,声音仍是很响亮。回头又对韩其心的妻子说:
“嫂子,怎么样,好点儿吗,病?”
韩其心的妻子赶忙往起里坐,一面“好了好多了”地说。
“真是对不起,那天老韩去借点儿,正好我太匆忙,没有来得及,没有来得及。”他的话好象是对老韩的妻子说,又好象是对老韩说,“本来嘛,一二十万是小事,喏,”张百万掏出一张存折,示了一下,“钱有的是,有难处尽管说,身体要紧,钱嘛,小事儿!”
“不用了,就好,就出院,不用了,张、张老总。”老韩说。
“这就见外了,啊,咱俩谁跟谁呀,干吗还那么客气?诶,刚才你叫我什么来着,——张老总?”张百万认真了,“见外了不是?还叫我‘老张’!忘了吗,年轻的时候,咱俩还睡过一张**呢!”
老韩笑得不大自然,还是丈母娘打了圆场:
“他这些天是叫我女儿这病闹糊涂了,你也别见怪,快,坐,坐,坐。”丈母娘指了指**尾。
“这是——”
“是我妈!”文芳说。
张百万没有坐,说了会子的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诶,你不是有电话吗?给用一下。”老韩把小灵通递了过去。
“哎,手机刚刚丢了,丢了。”张百万不好意思地说。老韩和妻子都表示了惋惜。
张百万打电话的时候,老韩才注意到张百万穿的不是“七匹狼”男装,上身只一件半旧的的确良t恤,下身是一条有些褪色的蓝裤。没有牌子。
张百万走了以后,丈母娘笑着对女儿女婿说:“他是百万富翁?哼!百万富翁——连个水果都没提来。”
出院前,张百万来了好几次,他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每次来都问韩其心要不要借钱,还说十万二十万的尽管开口,别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