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七月初的时候,杨柳寨的防疫工作越来越严峻,金堂和八岁隔离还没有回来,又有三人被检查出严重感染,并被送进了县隔离点。满仓让几个壮劳力跑了三天三夜,去临近的县里采了几架子车的石灰石回来,倒到大土场里,让几个后生挑水泼了,那石头嗞嗞爆响,并冒起白色的烟雾来,一会儿功夫,褐色的石灰石就炸开花来,成为一大堆面粉一样的粉沫儿。满仓让几个队长派人,将石灰拉到养牲口的人家去,给家家的牲口圈里,院子的角角落里撒上一层子。剩下的石灰,各家分了两三笼回去。满仓将三笼石灰在院子的角角落落细撒了一遍,又给鸡舍里猪圈里加洒了一遍,直到累出一层臭汗来,坐到一块石板上出粗气。
韩树生召集乡上所有的医生开会,又邀请了县上的一些老中医,大伙商议着开出一个中医方子来,在乡医疗站,架起了几个大铁锅,,燃起柴火熬起中药来。中药出锅后,分成十几大桶,由各村的人员每天领回去,分给自村的社员喝,以防疫情扩散。乡上的防疫小组,根据每村上报的人数,集中到各村去指导工作,发现情况,及时处理。他们向韩树生高度表扬了满仓用白石灰给牲口圏舍消毒的工作,韩树生特意召开了各村的干部会进行推广。由于各方重视,八月份的时候,整个东川地区,疫情有所缓解,八岁隔离治疗康复回了杨柳寨,满仓在大喇叭上进行了广播,急得菜花一路小跑来找满仓,满仓道,“你快去找找八岁,问问他金堂的情况,他现在最有发言权!”
菜花去找八岁,八岁被一群人拦在大槐树下,像是英雄归来一样。八岁咧着嘴回答着众人提出的各种问题,他津津有味地讲述着隔离的几十天的情况,越是想说快点,越说不出来,“把,把,把,把人都,急,急死咧!”
菜花分开人群,拉了八岁到一边去。八岁比过去胖了一大圈,脸红得像关公,“嫂,嫂,嫂子,拉,拉我,干啥?”八岁歪着头。
菜花道,“你回来了,你金堂叔呢?”
八岁兜着嘴,“不,不,不急,金,金,金堂叔,重,重点,我我,我出,出,出来时,他,他拉着,我,我我,的手,说,“回,回去,告你嫂子,不不,不,不急!”
九月秋收,又是一个欠收年,包谷多半下部生了半穗粒子,面不饱颗瘦,田里的老鼠又多,许多穗子被老鼠咬成了光杆子。地里下了鼠药不管用,开始老鼠还药死那么数十个,后来老鼠灵性了,不吃那鼠药,专咬那半熟的苞米穗子。哎,又是瘟疫又是干旱,如今老鼠又来同人们抢食,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秋收刚过,就传来了金堂死亡的消息。满仓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金堂啊金堂,你个老东西,你咋不给我好好的扛住啊!”
满仓带了黑虎,忠信,拉了架子车去县隔离中心去接金堂。
菜花这边已哭得半个村子在晃。叶娃同几个媳妇劝了半天,这才将菜花劝住,坐在床头上呆呆地看着屋顶。
傍晚时分,金堂的尸体被白布裹着运回了杨柳寨,人整个身子浮肿得像个大轮胎,脸色铁青,嘴角趔向一边,像在咬着什么东西一样挺吓人。菜花又大声的嚎啕大哭起来,向金堂的身子上扑去,满仓和黑虎急急拦住了,隔离站对尸体进行了处理,任何人不得动那尸体,而且,两天之内,尸体必须深埋。那菜花看着金堂,只能大声的嘶嚎,却不能碰金堂一下,哪怕是一根头发,菜花是哭一阵歇一阵,歇一阵又哭一阵,直哭得嗓音沙哑下去,才被叶娃和几个媳妇强行拖进里屋里去。
金堂的尸体被安放在大槐树下,设了临时灵堂,好在金堂五年前就为自己割了一副松木方,这下子可真背上了,要不然,你到哪里找棺木去,你就是临时钉一大盒子,也得一天的时间啊!
第二天一大早,金堂被埋在了寨子南面的乱坟堆里,挖墓穴时,挖出了十几只老鼠和一大堆的生包谷粒儿,金堂是杨柳寨今年一年里死的第九个人。满仓偷偷地掉了一夜的眼泪,老天爷啊,杨柳寨可不能再这样死人啊!
埋了金堂,生产队组织人手起萝卜,挖红薯。红薯叶蔓生得倒疯,苕根只有核桃大。萝卜生的是叶稀根瘦,没办法,全是干旱惹的祸,虫子捣的鬼,没有粮食,这能吃的不能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都是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