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抬起头来,不远处,他看到了自己拾地几十块河巴地,那地儿一块块的像镶嵌在河边的一串表链儿。那蒜苗儿嫩绿,麦苗儿郁郁葱葱,各种菜儿吐着芽儿,黄的黄,绿的绿,都像自己的亲娃娃一样让人心疼。再过几天,他就可以在菜地里拔大的留小的,一直吃一个春夏的,不用掏钱买的青菜了,吃自己亲手用自家农家肥,而不用任何农药化肥种出的绿色食品了。想到这儿,他伸了一个腰儿,自言自语道,“人人都羡慕城里人吃的好住的好,其实哪儿再好,也比不上我这青山绿水,什么金窝银窝,还是咱这猪屋狗窝好啊!”
突然,解放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动,毛绒绒的,他头也不回的喊道,“黑子,谁让你狗日的出来的,还不过来卧下!?”
一条高大的狼狗串到解放的脚前卧下,抬起脖子来在解放的大手上嗅来嗅去,不时地在解放的双褪之间撒着欢儿。
解放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黑子躺卧在他的腿前,黑子已经陪伴他三个春秋了。黑子的爷爷的爷爷黑鹰就一直陪伴着他,后来,黑子的爸爸黑虎陪伴着他,三年前,黑虎不知吃了什么死老鼠,在场子里尖叫着东一头西一脚的乱窜,急得解放东西村地去找医生,但最后,当医生将一碗黄色的药剂,强行灌入黑虎的肠胃的时候,黑虎已经没有一丝的气儿,那瞪得大大的瞳孔里,流满了痛苦的泪花儿。黑虎的尖叫声,像一把把尖刀一样在割划着解放的心,他紧紧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自己无能啊,连一条狗儿的生命都不能挽留住。黑虎的去逝,让解放一个月都愁眉苦脸,闷闷不乐,他的生活里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不少的牵挂和快乐。后来,解放将黑子背上,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儿,在三峰山上,一个向阳而风景秀美的地方,将黑虎埋葬了。那天,他整整地吹了半个时辰的唢呐,直到口干舌燥,腹中咕咕乱叫的时候,他才怏怏地回了家。从那天起,他下定决心不再养狗。但当黑子和三个兄弟姐妹一天天长大的时候,他的笑容慢慢的又一次写在那张老脸之上,那几条毛绒绒的小家伙,毛色油亮,小眼睛里透着一种灵气,他一个个地抚摸着它们柔滑的身子儿,梳洗着它们的毛发,像是给自己的娃儿洗澡一样。一个月后,黑子出落得更加健壮,像当年的黑虎一样,像自己的父亲一样,解放好像又一次看到黑子的父亲,那条忠诚的狗儿,又一次地回到了他的生活当中,成为他生活里的一部分。
解放动摇了,他决定将黑子留下来,其余的狗儿都送给了亲戚和朋友。白天,他带着黑子一起下地干活,上山挖药材,晚上,他睡哪儿,黑子就躺在他的身旁。平日吃饭,他吃什么,黑子就吃什么。他从不让黑子吃其他任何人给的食物。一次,黑子拣了一块同村孩子仍的骨头,回家来他用绳子紧紧绑在了柱子上,用皮鞭子狠狠的抽了一个小时,听着黑子的一声声惨叫,他的手儿一次次的轻了下来,他心痛啊,他不愿再看到,黑子又成为一个新的他的父亲。
解放抬起头来,阳光已经爬到三峰山顶的上空。一块云儿遮了一半儿,一会儿又全都爬了出来,像一位羞答答的女子,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勇敢的走上讲台,散发出无限的活力和风采。
黑子突然向着河里叫了两声,解放寻声望去,在那青青的河水边,两只不知名的河坝虫在寻找着鱼虾儿,黑白相间的羽毛,俊俏的身影,小而圆的黑眼睛里,透着一丝恐惧的光儿。解放小的时候,在河里常见这种鸟,还在石缝里拣过鸟蛋,抓过几只,不好养,性硬,养不过夜就死去,从那以后,他不在养鸟,抓住后赏玩数分钟,就放飞了。
在那片自拾地地里,他隐约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儿,长长的黑缎子一样的头发飘落在微微翘起的屁股上,穿着红底白花的束腰小袄。看着看着,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粉白的圆脸上,大眼睛像两颗黑葡萄一样的透着光儿……“香娥!”解放脱口而出的叫出声来,没有人应声儿,他揉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