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女子数北洲,北洲女子数梅雪。新闻纸上头全是她的消息。什么美人实业家、梅花香自苦寒、等,有些是实实在在的报道,她自然是愿意配合的;有些只是为了赚取民众眼球,自私自利,她一概不予迎合。那些华而不实的奉承她早就听的耳朵生了茧子。
她关心的是最近成立的棉纱厂。从最初的招股不顺到现在的风生水起,大华纱厂是她一手创建的。外院的墙皮上斑斑驳驳的划痕印证了岁月的痕迹。她脱下蕾丝手套抚摸着那奥凸不平的墙壁。感受着上头的温度。
“董事长,会议室的经理和董事都在等您去开会。”万晓月小姐是她的得力助手,这女孩子可是人小鬼大,她还不时的打趣,看将来谁能娶了这个女诸葛去。她生的极美,只是不喜欢打扮,总是一身黑色衣裙,裙子也是及膝的那种。
“晓月。”
“嗯?”
“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这个女诸葛谈判手段堪称一流,不漏机锋却手到擒来。碰上婚姻大事却十分木讷羞赧。只是报之以笑了事。
“董事长,您不是也是单身?您可是我的偶像。”
“偶像?”她狐疑的看看万晓月。“你们这种女孩子的偶像不应该是好莱坞明星么?”
她抱着文件掩面一笑,“说句实话,董事长,我一个好莱坞明星也不认得。”
她大惊,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却不认识好莱坞明星?才不信!
“你不去看电影么?最近,美华电影院放映了许多呢,我都去过好几回。”
她竟然摇头。
清婉叹气,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不懂得享受生活?挎上她的臂弯眉心舒展笑着说:“我们去看电影,去他的例会!我请客,怎么样?”
万晓月愕然,印象中的董事长是个不苟言笑的冷美人,这会子却满脸笑意的拉着她这个下属去看电影?
“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不是”她擦擦额角晕出的细汗,笑的异常尴尬。
看电影、吃法国料理、逛百货商店。
两个女人疯狂吃喝、购物。万晓月从来不知道这个一丝不苟的女强人还有这样的一面。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她笑起来真好看,两点梨涡深陷下去。品酒的时候眼神有些迷迷离离的。万晓月今年二十三,董事长今年二十五岁。仅仅就差了两岁而已。
她试图从这个优雅女子身上窥视到她一直很好奇的事情。她就像是一个谜团,迷倒了全世界。成了大北洲的一片沉香。
她光给万晓月买衣裳,自己却没有买一件。当她签单的时候,万晓月才知道原来一袋袋的最新款式都是送给她这个下属的。
“董事长,这不太好吧,无功不受禄——我。”
“收下,不然,就炒你鱿鱼。”
万晓月信以为真,牢牢的拎着手里头那些精美的袋子。有些局促。
清婉噗嗤一笑,这丫头怎么这样的认死理?开个玩笑也能吓成这样。
“开玩笑的,我还得指望你给我钱生钱呢!就算是你想走我也不让。这辈子除了你以后的老公你只能跟着我。”
她羞赧一笑,也是两点酒窝。
清婉揉揉她的脸,笑着说:“女孩子要常笑笑的。嗯?”
“要进行最后的环节了?”
“什么?”万晓月没回过神就被她载去理发店。
“梅老板。”老板笑容可掬,是个大爷。慈眉善目的。
“王老板,我又来打扰您老人家了。”
“梅老板客气,今儿得闲儿要弄弄头发?”
她吧万晓月推到前头,“是我的秘书。”
老头子笑着说:“这位小姐跟您一样,是个美人儿。”
万晓月低头不语。
小姐,想弄个什么发型?我们这儿有许多发式。”
清婉看了看镜中的美人,玉手拢了拢她发,比量了一会子。
对王老板说:“前头就弄个弧形侧分的刘海,显得精神。后头嘛,微烫个发卷。”
王老板瞧瞧她瓜子脸型,笑着点点头赞许的说:“梅老板都快成行家了。”
清婉笑,“我不过就是班门弄斧,您可是给宫里头的主子剃过头的,我真是造次了。”
侧分刘海露出三分的额头,微微蜷曲的青丝垂于胸前。端的是美丽端庄。
清婉后头扶着她的修肩,“怎么样?喜欢不?”
嗯,她点头笑着说谢。“您真像我姐姐。”
“我也想有你这样的妹子呢。”她一愣,像是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悲苦,不知现在碧珠身在何方?
她的妹妹,从小捧在心尖上的妹妹。
“王老板,结账吧。”
外头风有些大,万晓月为她拢了拢披肩。她报以微笑。轻拍了下她莹然的手。不过,这女孩子的手还真是漂亮,修长如柔荑。
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牵着碧珠的小手在大街上疯玩。忘了时辰,家里头还派了人找遍北洲,没有得到音讯便急的跳脚,最后无法子,只好报警。她们连个小丫头却只是为了一时的好玩,故意躲在王府花园里头躲猫猫。
找着了,戚姨娘先要打她一手板子的,却被碧珠那丫头抢了板子去。论起调皮赖账来,没人比得上那丫头。一场闹剧,草草收场。长大了,女孩子们都有了心事,心自然就疏远了。碧珠,茫茫人海,你让姐去哪儿找到你!你现在是否也在找姐姐?就像当年玩躲猫猫的游戏一样么?
登报、警局报案,这些法子都试了,总不见成效。
“董事长,又想碧珠小姐了?各大报社都联系了,不妨耐住性子等消息。”
“失散两年,这丫头又是那极为倔强的。真怕她出事。”
她摁着清婉的手,“碧珠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么肯定?”清婉叹息。
“我的第六感是最准确的。”
清婉噗嗤一笑,打趣她,“是不是谈公事的时候也是第六感作祟?”
“不是啊——董事长,公事马虎不得。我怎么会凭第六感处理事情?”
“你这个丫头就是开不起玩笑。”
她吐吐舌头,又静默不语了。可爱的很。
忽然,一个转头,猛拍了拍脑门,“哎呀,我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真是该死。董事长,今天船厂的李宗生老板约你去雕花楼出口合同的事情。”
“小李,掉头去雕花楼。”车子调转,飞速疾驰。
李宗生是北洲最大的航运老板,凡是进出口货物都在他的码头来往运送。
紫檀雕花大门大开,“吆,梅老板,幸会幸会。”
她欠身行礼,“李老板。好久不见。对不住,等很长时间了吧?”
李宗生笑道:“要是等的是别的什么人,李某早就拂袖而去,可要是大名鼎鼎的梅老板,我就算等上一天,我也是甘之如饴啊。”
李宗生为她拉出椅子。自己又坐下。
“上茶!”
外头小厮应声上了浓浓的大红袍。大红袍是纳兰宇最喜欢的茶叶。
她对着茶有些淡漠,只是象征性的啜了一口。
李宗生却饶有兴致的介绍起大红袍的来历,这些来历她早就知晓,无奈还得听他这个中年男人不厌其烦的告知。她也装着不知道,只是认真的听完。
“李老板,你对茶这样有研究,有没有想过开个茶楼?”她红艳艳的蔻丹轻叩杯壁。
“茶楼?也并非不可,可梅老板你也知道,这北洲最好的茶楼是叶家的聚仙楼。背后可是叶家的势力,叶家和纳兰家是亲家,我要是开了岂不是和他们纳兰家对着干?”
她巧笑一声,“李老板,我背后是谁?”
“听闻梅老板和英国领事是至交好友?”李宗生试探着问。
“李老板消息灵通,你的船队去苏杭运来上好的茶叶,成本最为低廉。这样的好买卖,我定是要支持您到底的。至于叶家,只怕你也是知道的,不足为惧。”她颇为云淡风轻,以现在的实力对付叶婷云那女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李宗生垂首想了一想,“那要是纳兰家插手,也是不好办的啊。”
“李老板,纳兰家背后是谁?”
“南边的?”李宗生低声说。
“到底是南边的厉害还是英国人厉害?眼下虽然南边战事吃紧,可北洲这个地方依旧是个租界林立的十里洋场。李老板,咱们在商言商,还需看准风向。”
一席话,李宗生竖起大拇指大笑,“梅老板不但风华绝代还是个经商奇才。李某服了。”
“来,李老板,合作愉快。”
两杯碰触,茶水碧波潋滟晃动。
“合作愉快。”
李宗生问:“那我们的茶楼取个什么名字?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久闻梅老板诗书画极通,李某请梅老板赐名。”
两小厮捧了刚刚研好的墨汁。又铺好宣纸。砚台花纹以青花为主,雕工流畅、细腻润滑。
“肇庆端砚。”李宗生饶有兴味的点点头。
“俗话说:宝剑配英雄,昨儿,南边的朋友大老远差人送来的,可我是个大老粗,大字都认不全。梅老板是才女,这端砚和湖笔赠与佳人,不折本。”
她拿了湖笔运笔写下:聚贤楼。
李宗生拿了宣纸细细端详,赞道:“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遒劲圆润。难得的好字。聚贤楼,妙哉,妙哉!他们叶家聚集仙人,我们聚集贤人。”
一拍即合,就叫聚贤楼。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聚贤楼开张营业。社会各界,名流贵族来了不少。李宗生一个一个的谨慎应付。
“恭喜李老板,开张大吉。”
“里头请。”他穿了长衫马褂,面上都是春风。
来人都是他的关系亦或是梅老板的关系。一时间,人影幢幢,欢声震天。
“哎呀,梅老板。”
清婉穿了大襟褂子月华长裙及脚踝,典型的旧式少奶奶的装扮,只是这衣裳穿在她身子上也是别具一格。
“李老板,恭喜发财!”李宗生是苏州人听得懂这吴侬软语。立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快进去坐,您可是贵客呀。”
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进了包厢,一路上不停的和那些旧交伙伴打招呼。嗓子早就冒烟了。
“梅老板,喝茶。”
“谢了,李老板,您端的茶我可不敢喝哦。”她拿了绢子擦了擦脸。
“梅老板是这聚贤楼的大股东,也是我李宗生的好朋友,这送杯茶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