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着十七走去,想看看我这碧玉羞花的容貌经他之手能不能更加添彩。他得意向我展示,眉飞色舞的说着他出神入化的画技。
看着纸上那不知是何物的妖精,我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尽可能压低声音问他:“你画的这是何人?为何会有着大小眼睛,青蛙嘴,这是鼻子还是蒜头?还有这黑漆漆的一坨又是什么东西,是山?”
十七目光一敛,颇有些不愤:“这画里的人分明全是你的神韵,如此相似你竟也认不出?”
我将画拿在手上反复推敲,仍是没有看出来哪点像我:“你就算想要丑化我,也大可不必如此费神捯饬这半天吧,真是累煞我也。”
我气得将画扔还给他。十七皱眉,仔细打量一番自己的画作后,仍是大言不惭的自夸:“我这画哪里不好,我画的明明很传神。你不懂,这是人间近来颇为风传的画技,说是泼墨画法。我倒了半盏墨汁在这纸上,挥毫为你作了这神作,你居然还如此不知满足。当真是白瞎了我一番好意。”
画人用泼墨手法,我果真长得如此粗犷不成?。
心下恼他,又念及已近晌午我还未曾休息,也不做深究自去了茅屋吃茶。十七拿着画跟进来,将画找了个地方挂上。
我心想,画的如此不堪入目也好意思示人,这是自信过头还是美丑不分?
他自寻了把椅子与我对坐着,我方才注意到他脸上沾了一滴墨汁。从袖里掏出一块罗帕为他擦拭干净,他笑得灿烂,如同孩子一般。恍惚间我竟想起我们小时候初见时他的模样。我初见十七,他顶着一张玉刻云绣成的脸,甚是惹人注目。我一见他便觉得心中欢喜,想要与他亲近。我虚长了他两岁,梦婆婆让他唤我一声长安姐姐,他闻言立刻甜甜的唤了我一声。心下更是甜蜜不可言语。
随着时日渐长,我们相继长大,我对十七不再只是单单的姐弟之情。我开始想要让他关注我,就像我关注他一般。可他是九尾狐,是神兽中的贵族。而我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梦神,虽也有神兽白泽这样的老爹,可毕竟除了梦婆婆和我以外也没几个人知道,我也不好大肆宣扬不是。故而,我尽力做什么都做到最好,争取成为一个合格的梦神,最好还能受三界拥护,九州敬仰。我想,既然不能在身份地位上与他匹配,那我便创造与他的可能。我幻想着终有一天我能最近的依着他,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他也不曾拂过我的意,待我多年如一日的好。我若是病了,他不洗漱也会赶来瞧我,我若是心里不舒服觉得憋闷,他变着法的逗我开心。
思及想想,如今他回来也倒是我的幸运。见我想得入了迷,十七乐道:“为何事出神?莫不是想我想的?”
我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端了茶杯在手里细细把玩。
他倏而问及:“你我二人相识将近千年,为何我至今不曾听闻有关你父母之事。你不提我也不便细问,只是好奇你是从何而来,莫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问题着实是将我难住了,我得如何回答还得仔细斟酌一番。至少我得理清头绪,否则说来也是不清不楚的。
自我有记忆来我便是生活在这双生河畔中,从未见过亲生父母。我由梦婆婆抚养长大,她待我极好,虽也有责骂但却将一生心血倾注在我身上,视我为己出。随着年纪慢慢增长,我也明了事理懂得些许人情。起初我以为她便是我生母,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认我。
终有一日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想法,质问她到底是不是我阿娘,还扬言今日若是她还不肯认我,那我就跑出双生河畔来一次离家出走。
谁知梦婆婆不但没有被我吓到丝毫,还不怒反喜,一根手指触着我的额头笑骂:你这傻孩子,你是九色鹿,而我是重明鸟。我俩都不是同属,如何就能成了你的阿娘。
我估摸着这话也在情理之中,也不像是在说假话。梦婆婆与我确实不是同类种属,鸟类如何能生下鹿来,刚想放下包袱不走了,突然又觉得有所不对。
“十七的阿娘是狐狸,可他阿爹却是凤凰之身,他既能做得十七阿爹,十七也不随他阿爹长相,为何你却做不得我阿娘?你分明就是不想认我,故意找的托词。”
大概是被我气糊涂了,她脸色一阵难看。倏而又笑道:“你这孩子怎就如此认死理了,你若真是我生的我为何不认你?你又于十七比较作甚。”
那日,梦婆婆与我说了许多话,也在说漏嘴之时,提得有关我父母之事的二三。
她说我的阿爹是神兽白泽,可她没说名字。阿爹和梦婆婆一样,都是世代看护双生树的神兽,与梦婆婆是挚友,亦是旧时玩伴,与我同十七一般自小长在一起,乃是青梅竹马。可是当我问及有关我阿娘的事,梦婆婆却是不肯透露半个字。我只当她是被我阿娘抢了心上人,不肯提起情敌往事怕丢了面子。
梦婆婆说,自我父母皆不在人世后,我便没了倚靠。她见我凄苦,将我接回双生河畔抚养。也算是对我阿爹有个交代。我虽好奇我父母往事,可见梦婆婆也不肯多说半字便只好作罢。不过我倒是对自己有了个清晰定位;神兽后人,身份尊贵,绝对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的阿娘,毫无意外也定然是只九色鹿。
话说回来,我虽然名为九色鹿,可自打我出了娘胎以来我便始终只得七种颜色,哪里还有九色威风。我也问过梦婆婆,我为何没有完全继承母亲福禄,不得通透。她气急举手作势要打我。我一躲,巴掌就落在桌子上。“你又不是我生的,我为何会知道你没能继承九色?再则,白泽身份高贵,乃是上古卷轴中顶顶出色的神兽,这九色鹿岂能相比,要继承也不会捡着好的,真是浊物,二选一都能选错。”一言毕,梦婆婆却陷进了回忆里,思量许久方才回神过来,眼睛里隐约可见湿意。我想我定然是触及到她的伤心往事,为了不再惹她不痛快,自此后我便在没问过。
……
我予十七说了这番实情,也算有了个交代。本以为他会对我的身世有所看法,或惊讶、或喜悦、又或是痛惜我遭遇起伏跌宕甚是可怜,从此对我加倍的好。
哪曾想,他的关注点居然是------——
他说:“梦婆婆说的有道理,二选一都能选错,你着实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