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驿回头看着远处的雪珂,独自朝着她走过去,北风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雪珂看着他慢慢靠近的身影,淡淡一笑。仍旧是那副惊人的容貌,仍旧是那般出尘的气质,就像百年前她在菩提树下见到他时一样。换了身份、换了地点,换了很多东西,他们唯一没变的是原来的名字。
他看着她呆滞抱着曾泫的尸首,目光悲凉,好似极其痛苦,他的到来对她而言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四下里没有任何声音。她开口,声音嘶哑:“你来了。”
他蹲下身,晦涩说道:“早上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
她对他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他问她:“曾泫,是睡着了吗?这里太冷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一动不动的坐着呆呆的注视着他。黄甲军都离得非常远,沉默地注视着这边的举动。辛驿的目光,有着错综复杂的痛楚,仿佛隐忍,亦仿佛凄楚。青阳和白真走过来从雪珂手中接过曾泫的尸体,青阳强忍着泪水将曾泫揽在怀里慢慢上了马车,没有稍作停留驱着马车扬长而去……
整个空地里只留下辛驿和雪珂,还有已经香消玉殒的武诗悠。
雪不再那么下得急了,只是仍旧飘着小雪。
辛驿握着她的手悠悠说着:“我们回家,天太冷了回家好不好。”
雪珂忽然笑起来,一笑就扯裂脸上的伤口。
“朔方没了,我没有家了。”
是啊,朔方都亡了。哪里是家?
他柔声细语的说:“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要是不想待在瑶光,我们就去其他地方。姜国、楚国、牧夏、哪里都好,找遍整个九州,我们一定会找到一个你想要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任何人会打扰我们,只有我和你,好不好?”
雪珂对他笑了笑,眼泪从眼角滑落进嘴里,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涩涩问他:“很早以前我们就见过,你记得吗?那时候,我不是朔方的质子公主,你不是瑶光的太子。我还是雪珂,你也还是辛驿,我们唯一保留的特征就是我们原来的名字,这些你记起来了吗。”
他脸上似乎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只是问:“你说的是我们小时候吗”
她说:“菩提树下,一只打盹儿的小狐狸,一个女孩路过见它可爱就将它抱在怀里。没想到小狐狸脾气好大,一醒来就没好气的骂她是白痴,可是女孩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开心。”
他微微一震,似乎十分费解地瞧着她。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却仍旧是笑着的:“你终究是记不得的,不过也是,这百年对于你而言只是渡劫飞升的一个过程。不像我,来讨一场情债,还自己亏了本。”
眼泪淌过脸颊,她笑着对他说:“辛驿,我等了三世换来与你的一次可能,可是这三世我却一直活成了你的笑话。”
他怔怔地瞧着她,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雪珂苦笑,脑子里莫名冒出来一些奇怪的问题。譬如说人在哭就说明这是件令人难过的事,可为什么又会笑?只听过乐极生悲,这悲极了还会有乐吗?就像她现在,是乐疯了再哭不成?
她说:“不记得也好,反正回去以后都是该忘的。你从来不曾在意过我,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不懂她说的回去是回哪里去,忘记又是忘了什么事,以前又是多久的以前。他跪坐在地上,想要靠近她却她的漠视生生逼开。
他看着她眼里失落的神情,还有口中缓慢流出的鲜血,他整个人仿佛受到什么突然的重创,浑身微微颤抖着,只有汨汨的泪水夺眶而出。血从她中迸溅而出,落在他的脸上。她仍旧在笑,痴痴的看着他。“雪珂,我们回去……回朔方去……”
辛驿抱住雪珂的身体,她已经失去了意识,他握住她的手,她的脉象让他皱紧了眉,把脉的手不自由主的轻颤。
雪珂的神志半浮半沉,在黑暗中飘飘渺渺,有时周围是一片窒人的寂静,有时则是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咆哮。
“好啊,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