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在朔方,日复一日地,所做的事,就是早早地被母妃或者父皇或者谷雨甚至是昆戈,从被窝里拎出来,扔到皇子所,睡眼迷蒙地听太傅上课,坐在最前面的是昆戈,因为他是太子,可每回他都是最先睡着的,可挨打的总是眯着眼的她,让她的惨叫声来唤醒昆戈。
那时太傅总是一脸严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他们俩,哀叹一声“朔方前途迷茫,前途堪忧啊。”谷雨通常是立在一边掩着嘴偷笑。晚间回去,母妃问起一天学得怎么样,她总是拍着胸脯说学得好,至少比昆戈好。母妃喜笑颜开,用膳时不停给她碗里夹菜。父皇更是将她搂在怀里,夸赞自己的小公主聪慧剔透。
每当太傅向父皇告状她在课堂上调皮捣蛋,打盹儿时,父皇也会揍她,只是不疼。他左手握着书卷,右手戒尺轻轻落在她的脑袋上,眼睛甚至没朝她看上一眼,戒尺就那样精准地落了下来。虽是轻轻一拍,却让她立刻清醒了过来,打包票求饶说下次不敢了。
一日他经过藏书室,看到太傅拿着戒尺要打她掌心,立刻绷着脸走进来瞪着太傅。太傅虽然是个酒疯子,平日里说话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从嘴巴里往外道,甚至还会背地里批判父皇的政治。然而父皇一瞪眼他就怵了。
“我的小公主我都舍不得打,你怎么能打。公主还小,得慢慢教。我就这一个女儿,打坏了你陪吗?”
话一开口,太傅立马就不得了。两人唇枪舌剑的一番争论。一争论,一节课就这样轻松混过去了。
她就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庭中落花一朵朵落了下来,在空中散开,化成了星星点点的淡粉色蝶翼。
后来,昆戈去了瑶光。她哭着向父皇要昆戈,问他去哪儿了。父皇湿着眼眶说:“他去别人家里做客了,不久就会回来。”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叫质子,没有这个概念,也不知道自己的国家那么弱小饱受欺凌。只当昆戈去了好玩的地方不带她去,为此还生气了好久。
几年后,昆戈带着一身病回了朔方。这一次轮到她去做客。
直至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她都以为自己真的是去做客。母妃哭哭啼啼的抱着她,父皇哀愁的面容让她对此次的出行很不喜欢,莫名就哭了出来。
父皇抚摸着她的头,哀叹一声眼睛里好像闪着泪光:“朱雀儿,是父皇对不起你。是父皇无能,没能保护得了白虎儿,也没能保护好你。”
白虎儿是昆戈的乳名,而她的乳名叫朱雀儿。
她摇头,用额头顶着父皇的额头笑嘻嘻地说:“没有没有,父皇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保护得了我。朱雀儿一点都不怕,去哪里都不怕。我不哭了,父皇不要难过。”
他笑着给她抹眼泪,自己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其实很多事,父皇都是背着她做的,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虽然看起来那么苍白无力。
她仍旧坐着,肩上忽然一沉打断了她的沉思。
温暖的感觉顿时将她包围,一双手帮她系上披风,披风上还带着些许的温度。
“公主,天气冷。去给皇后娘娘请完安我们就回去吧。”谷雨的手十指修长,指间带着薄薄的笔茧,灵巧有力,来不及细想,便抬起手,握住了她的。
谷雨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笑道:“怎么了公主,你是不是想家了?”
“谷雨,我真的想家了。来这里好久了,我都快记不清朔方南庵山的青藤花是什么样子的,都快忘了我母妃做的桃片糕是什么味道的。也快忘了白虎儿长什么样子”
谷雨沉吟了片刻,低声问道:“是不是曾泫和你说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微微仰起脸,正对上谷雨盛满了担忧的双眸。“我只是想家了。”
谷雨有些错愕,但只是一瞬间划过眼底,很快便又恢复了。笑着宽慰道:“会的,会有机会回朔方的。到时候,谷雨陪着公主去南庵山看青藤花,贤妃娘娘也会做好桃片糕,等着公主回家。”
“是吗,应该是的。”开口费劲儿的笑着,笑得那么困难。没有镜子,但想必自己此时面上的笑容是勉强而可怜的。
她苦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也想家只是没有像今天这样想得厉害。我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好难过,空唠唠的难过。想了很多人,很多事,自己都觉得有些煽情了。大概是最近没有收到家书,有些担忧。”
交握着的双手,传递来她轻轻的一颤。用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说:“我在想,朔方会不会有难,虽然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可是,我真的很久没有收到从朔方来的消息。我很担心父皇母妃,还有白虎儿。”顿了顿,还是说出心里的疑惑:“我觉得曾泫有事瞒着我,辛驿也有事瞒着我。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他们越是不说我越是担心。”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朔方虽然兵力不强,可是朔方历来不争不抢,百年来也是一片祥和,不生战事,不会有事的。至于家书,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谷雨的声音有些低沉,不似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