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过头去,发现大妞很紧张地拽住了他。
他也抬头看我,复杂的眼神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阿哥~,我错了,我们回去吧,你出来这么久,我好担心的呢。”
大妞娇嗔着讨好他,不时地还朝我这儿瞟几眼,仿佛是告诫我在她手里拽着的是她的男人,从生,到死,都绝对没我份儿。
“知道错了就好,”大妞挽着他胳膊,他没有甩开她,只是任由她这么亲昵地拉着,然后一步步朝我走近说:“正好窦泌也在这儿,你去给人家认个错吧。”
我的心好像病怏怏地停了,哦,原来他挽留我,只是为了让大妞跟我道歉,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吗?可是为什么我好像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愉快呢?
“凭什么?我为什么跟她道歉?!”
大妞急着甩开了他,这愤懑的叫喊,也把我要死的心揪地突地跳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儿地落了下去,悄悄地苟延残喘起来。
“你不是知错了吗?”
寸草跟大妞说话,眼睛却转也不转地盯着我,看得我直发毛。我傻傻地低下头,仿佛真正做错事儿的人,是我一样,再不敢直视有他的哪怕多一毫厘的前方。大妞显然没心思注意到我这些尴尬难堪地小动作,她满满的心里全是寸草,沉得像注了水的月亮,满都快要溢出来。
“我只是跟你一个人道歉,我不该回你嘴,也不该一个人跑出来,至于她,哼,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儿,我犯得着跟她道哪门子歉啊!”
“还狡辩!”寸草收回了审视的视线,抱不平地去数落大妞说:“那借条不算个事儿啊,你这是出卖,你要还想我能原谅你,还想认我这个阿哥,就去道歉,不要让外人说我这么做长兄的教妹无方!”
他话里带刺儿地去教训自己的妹妹,可是我怎么听都觉得,重点不是他卖友为荣的妹妹,而是我这个说三道四的外人,或许,没人拿我当过家里人,我只是一个招人嫌弃的人,无论走多远,都是一个人。
我多希望这是猜测,是对号入座,我也多希望我能任性地再跑到寸草面前狠狠地去吵一架,可是我没力气了,或者说是心太酸,酸得跟醋一样,让我提不起一丁点儿的浆糊,去思考更多的问题——虽然,我始终都不愿意去想明白,他这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怨气,到底是为什么。
呱噪像雷一样轰鸣,我淡淡地望向那对争执的兄妹,寸草一直在发着无名的火气,大妞也死咬着不肯松口,我知道,她是不肯向我屈服,而寸草,也只是拿我当挡箭牌,找个人去拌拌嘴而已,我知道,他好像是有些讨厌我的,可是我想不到,他最后会连吵都懒得跟我吵。
天似乎被念叨得晕了起来,我捂着酸酸的鼻子,强忍着不哭。
大妞在这时候吵热了,拿巴掌在脸旁边扇来扇去,继而微微一转头,这才注意到立在一旁几乎快变成空气的我,然后讪笑着不说话。
寸草愣了愣,可始终也不愿扭过头来看我一眼,只是疲累地望着心思已经不再他那儿的大妞,继续像个老太婆一样喋喋不休着。
大妞仍是望着我很诡异地笑,似乎真的是察觉到了氛围的异样,她眼睛滴溜溜地转。
我很怕看到她这副很贼的表情,从眼珠子那儿直勾勾地望下去,就是一肚子坏水儿。我总觉得,她一定是盘算着该怎么算计我,怎么煽风点火,然后让她的寸草哥哥对我更反感。
果然,她最后淡淡瞟了我一眼,就嗖地一下把目光收了回去,转身乖巧地应允寸草说:“阿哥你别生气,我去跟她道歉就是。”
看得出来,寸草是没发泄够的,他需要有个人跟他吵一吵,可不曾想,大妞会先宣告休战。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只是有些出神儿地望着他,然后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气得粗红的脖子,在一阵无语中,淡淡地褪回到肉色。
“窦泌姐姐,”肉麻的称呼拉回了我飘远的思绪,她笑眯眯地走过来,很不可思议地向我伸出一只手:“对不起~”她盯着我笑,牙却咬得咯咯响,一脸地假。
我轻轻推开她刻意凑到我眼皮子底下的手,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嗯。”“呵呵,阿哥你看,”她扭头笑着喊寸草,然后很挑事儿地说:“你这么坚持,她却很不买账啊。”
寸草不知从哪儿拔了根草叼到了嘴里,听到声响的时候,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朝着大妞摆摆手,把头不耐烦地扭朝了一边,似乎铁了心不管,哪怕就现在我和大妞就这么打起来,也和他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哈哈哈~”大妞很开心地笑。
“你看,”她指着寸草对我说:“好像没人站在你这边了呢。”
风冷冰冰地刮,我冷冰冰地回她一句:“与你无关。”“那是。”
她挺没所谓地瘪瘪嘴,根本没把我吐出来的酸水倒进心里。
“不过,你的欠,我已经道了,那你欠我们家的欠,是不是也应该道一道呢?”她挑着眉毛问我,话锋尖得像刀子,似乎是想要先礼后兵。
“你脑子有病吧!”我不屑地问她说:“一没偷,二没抢,我欠你家什么了?”
“是啊,”她忽然不笑了,反倒是阴沉着脸恨恨地说:“可是我家老爷子去找你,见完你之后就气得醉倒在白记酒馆了,如果不是我恰巧下山路过了门口,可能他醉死在那儿也没人管呢。”
“什么?!”寸草耳尖地跑近了些,把叼在嘴里的绿草匆匆吐到了地上。
“大妞你说什么?”寸草紧张地问她:“阿爹喝酒啦?他有肝病,怎么可以喝酒呢?!”
“那你就得问某些人了,”大妞撅着嘴,朝准了我努努:“我猜啊,八成是被她给气的,她啊,说了什么狠心的话,伤了咱爹的心呢,哦,对了,你要是不信我,村长可以作证的,他跟着阿爹一起去的白记,什么情况,阿爹应该跟他说得很清楚。”
天在这时候又阴了七八成,像是冷色调层层的过度,原来的深灰,黯淡得,就只剩下他眼里透着的,那一层薄薄的死灰。
“是真的么,”他用力地捏紧了因紧张而攒成了团的拳头:“大妞说得是真的么?”
“我……”我心里很虚,像缺了口却又低垂的月亮,找不到眼里能亮起的,哪怕一丝的微光。
星星在这时候躲了起来,阴霾却出来了,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哀伤气息,仿佛水一样的漾了出来,把空气打得湿湿的。
“说话啊,”他轻轻挑起我的脸,迫我与他对视:“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在一双眼里,看到了一个孩子,他脆弱地逞强,然后壳一般轻巧的泪,竟是水那般地哗啦啦流掉。我知道,我好像是没办法骗他的,如果坦诚能成为一种救赎,那他能接受着原谅吗?
“是的,”我跟他解释:“我是跟你阿爹起了点儿口角,可是我没想过他会……”
“嘘~”他把指头搭向了嘴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够了,蜜豆,我听够了,”他松开我:“我也受够你了。”
“走吧,大妞,”他别过头去,轻轻叹口气:“我累了,该回家了。”
大妞开心地跑过去牵起他的手,扭过头来不时瞟我的眼,看着比鬼还阴。而他,却再没有回头,我看到他的背影幔帐那般的落到了陡得很不平稳的地上,弯弯曲曲地,通向了迷雾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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