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中,母亲是个肤色白熙、明眸善睐的美人儿。然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身穿褐金比甲的妇人,整张脸覆盖着长期受病痛折磨而导致的暗青色,发黄的眼珠子透露出些许茫然和苍颓。
她不敢相信,几年不见,母亲就苍老了这么多。
她愣在原地,心疼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叶氏瞧着她,嘴角忽地扬起一个暖融融的微笑,张开手臂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
感觉到环住自己的手臂瘦如枯木,烙得周身生疼,堇南愈加伤心了,眼泪水又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都成大姑娘了,怎么还老是哭。”叶氏笑话她,拿出手绢替她将泪拭去。
堇南抽噎不止。
半天,她收住了眼泪,才道:“我都还没行及笄之礼,怎么就成大姑娘了。”
“好好好,娘说错了还不成吗。”叶氏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撒娇,也就由着她,“现在哭也好,现在将眼泪流干了,往后,我的小女儿就不会再伤心,不会再流泪了。娘也就放心了。”
“三岁小孩才坐在地上哭呢,快起来。”叶氏将堇南扶起来,母女俩走到床榻边坐下,又说了一会儿话,堇南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娘,府门不是被关上了么,你是怎么进到府中的?”
叶氏闻言,半天也无回应。
看着母亲的神色变得异常起来,堇南愣了愣,半是揣测半是肯定道:“后门……娘,难不成你……”
叶氏目光一暗,虽没说什么,但答案也显而易见了。
堇南讶异地睁大双眼:“娘,你为何不敲门呢,府中这么多下人,难道还会听不到敲门声么?你忍辱从后门进来,岂不是让某些人得逞了……”她觉得不可思议,母亲好歹是正室,是府中的女主人,怎能从后门进来呢。
“你说的某些人,是指巫氏吧。”叶氏淡淡道,“老爷纳她为妾时,专程送信到鹿州问过我的意见。南儿,你可能不知,巫氏本是府中新买的丫鬟,因其长得秀丽,人又机灵,加之读过些诗书,老爷便看中了她。我远在鹿州,本来就无法照顾老爷,有个这样细致的女子陪在老爷身边,我怎会不乐意呢。”
堇南越听越是吃惊,原来巫氏真的是丫鬟出身……
“所以,你也莫要怪她。”叶氏继续说道,“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淳于府也容不下两个女主人。如今她见我来了,便害怕我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她耍些小心机也是正常的。”
……堇南听着叶氏的话,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她知道母亲心性良善,可眼看着巫氏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她还替巫氏说话……
堇南光是想着都来气,她转过身子背对着叶氏,开始生闷气了。
她不知,今日巫氏所做的事只是冰山一角。就如叶氏所说,巫氏好不容易爬到了梧桐枝头,成了一只养尊处优的金凤凰。每日绫罗绸缎、山珍海味,过惯了这样的生活,谁想将她打回原形,让她变回麻雀,她就会找谁拼命。
巫氏,已经开始准备将她伪善的面具一点点撕开来了。
翌日,叶氏让堇南陪她去思君园走走。
思君园,承载着她和淳于崇义所有的恩爱,虽然现在所有的情意都已随着岁月流逝了,但好歹还有这个园子,让她有个可以回忆的地方。
可走进思君园时,满园的柳树都已被连根拔除,一地的柳絮混合着尘土,飘散在空中,移目望去,皆是苍凉之景。
巫氏一袭紫衣,头戴镶满碎玉和珍珠的花冠,这些装饰无疑是锦上添花,看得出来她精心装扮过。此时,她正在指挥几个小厮将最后一颗树拔除。
看到园中有人进来了,她盈盈走过去,每走一步都是顾盼生姿。
行至叶氏面前,她欠身行了一个常礼道:“巫晗见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