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悟禅
行刑的血刀僧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待要继续砍落,却见菜地里那口铜钟突然呼啸飞来,“砰”的一声撞上了他的脑门,那血刀僧登时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其余藏僧见状,无不大惊失色,仁钦急叱一声,众僧肩背相靠,联作备战之势。那铜钟笨拙厚重,却不知受了何等真力的影响,竟能比一流血刀僧的刀法还快。
仁钦手执混金短棍,四下顾盼,神色紧张,呵斥道:“什么人!快给佛爷滚出来,休要装神弄鬼。”
聂人龙得此喘息机会,急忙屏息凝神,调动体内气息自行疗伤。好在他拥有“药王”孙思邈九十九年的功力,较之其他高手料理伤势事半功倍,不多时已能行动自如,大有好转,心想:“我刚才不过是信口胡说,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那口铜钟果然是求援钟?”
但见空中乌云密布,倏尔“咔嚓”一声炸雷,伴随闪电划过,竟有一名藏僧应声倒地,众人顺着望去,见他胸口正中有道掌印,凹进身体三寸,痕渍深邃,却无任何血迹流出,乃是被上乘真力震裂心脾所致。
众人未自缓神,又是接连几道闪电破空激荡,每打一声雷,便有一名藏僧倒下,死相均为身体各处中掌,掌印凹陷深邃,一击毙命,死者面无表情,神色安详,殊无恐慌,只眼珠凸出望天,便像是灵魂出窍,身死魄飞了一般。
只须臾片刻,十几名血刀僧便莫名其妙的死光,仅剩仁钦一人。
仁钦满脸冷汗,持棍的双手瑟瑟发抖,接连挥舞,口中不住地喝骂,以愤怒来掩饰心中的恐惧。
聂人龙望了望漫天乌云,眉心微皱,逡视四方始终未见暗中出手之人。那人身法虽快,但毕竟也有气息运转,并非完全无迹可寻,聂人龙身负海餮功神通,可凭借呼吸之法,任意调动体内气息,至使身体某处陡然增强。加之修习了《云笈七签》中的查气之术,他能够以己度人,通过自身的规律,去勘察别人体内的气息。
只见仁钦仓惶后退,面现惧色,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大喇嘛,现下却怕得像个孩子。
圆禄呆立在一旁,怔怔地仰望天空,他刚从血刀僧手下死里逃生,竟全无欣慰之意,双手合十,盯着乌云讷讷道:“我佛慈悲,难道是玄天黑金刚显圣了?”
眼看仁钦发足狂奔,逐渐逃的远了,聂人龙屏息凝力,神情静如止籁,体内真力翻江倒海,眼观六路,查察八方。忽见一道黑影飒然闪过,快如电芒,稍纵即逝,直奔仁钦的后心而去!聂人龙讶道:“就是他!”纵身发足抢上,形若灵蛇。
三人势分先后,却同时都跟圆禄擦身而过,真气啸骤,寒风猎猎,卷起了僧衣一角,小和尚殊无察觉,径自搀起了还未咽气的师兄弟,拖向一旁。
仁钦“啊!”的一声惨呼,被那道黑影穿心而过,后背上留下一片掌印,大喇嘛登时失魂升天,气绝倒地。
聂人龙发足狂奔,紧紧跟住那道黑影,那人真力古怪,身法更是一绝,闪展腾挪,足不沾地,竟完全胜过了灵蛇足的轻敏!聂人龙苦于伤势未愈,发挥终归有限,追他不上。忽然眼前黑影幢幢,那人竟自行回身,扑面而来。
聂人龙一愣,下意识地左手护心,右掌格挡,却见那人飒然一转,去到了他身后,身法之快,竟令他毫无防范。聂人龙心下一凛,暗忖:“完了!”蓦地腰间被人用力一托,只觉得一股真力涌上,瞬间将他受伤的淤处打通,使得余碍痊愈。
聂人龙惊呼一声,想起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曾在咸阳城外发生过!这人不就是暗中助他抗击“麻雀四仙”的神仙、鬼神吗?他急忙转身去寻,却见那黑影一闪而过,掠进了伙房中。
聂人龙未及多想,发足追赶,与那黑影前后脚踏入伙房,先后不过须臾的功夫。
只见伙房内空空荡荡,竟已不见了“镶嵌”在墙内的觉澄。聂人龙心下疑惑,忽见灶台上“护宅天尊”的神像已被打扫干净,善恶罐里的斋菜也被清理了出去,原先的暗道口被锅重新挡上。他心念一转,即知对方欲盖弥彰,恍然道:“那人心存佛祖,定是佛门中人。看这架势,应该也是冲着悟禅老和尚来的!”
聂人龙掌推大锅,将它移开道口,轻身跃入暗道,心中惊讶:“那人扫佛像、挟觉澄、遮暗道,一气呵成,功力当真了得!却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手?”
俯身下冲了片刻,聂人龙重新来到地底,但见一排脚印直通前方的“八禅佛印障”。那人轻身功夫虽高,但毕竟挟着觉澄,身负两个人的重量,想要完全不留痕迹是不可能的。
聂人龙追随向前,绕开组成“八禅佛印障”的栋栋八角铁亭,但见地下的脚印与他行径相同,竟也知道绕过佛印机关,蜿蜒行走。
来到佛印“万”字的最后一笔处,聂人龙足下轻点,纵身飞起,冲进了悬空洞穴里。
只见洞中的火盆依旧冉冉跳腾,忽明忽暗,觉澄跪在火盆旁边,神色癫痴,口中念念有词。
悟禅仍自背对着洞口,面壁打坐。在他身前站着一个年轻和尚,神情冷峻,略带苦涩,眉目清秀,肤色古铜黝黑,赤膊着上身,宽阔的胸膛上缚有两道铁箍,便像是两条铁龙,将他上身紧紧互锁了起来。
悟禅不必回身即知来人,微笑道:“小檀越又来了,很好,这里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待老衲跟一念小和尚叙几句家常,再来招呼你。”
聂人龙先前遭到过“佛印”袭击,险些命丧此地,但他生性豁达,佻脱率真,对悟禅始终是心怀敬意,便即拱手称是,退到了一旁,守住洞口静静观瞧众僧。
那名叫一念的年轻僧人瞥了聂人龙一眼,回身冲悟禅竖掌行礼,沉声道:“建隆年八月,黄河决口于滑州,殿前司控鹤督军——韩重赟,奉命率军士民夫修复河堤,功盖大禹,屡负重任,终为他人所妒忌,于乾德初年遭人以‘谮重赟私取亲兵作腹心’为由,诬其兵变,参本宋太祖。太祖闻言大怒,竟不顾当年‘义社十兄弟’之情,欲弑之。韩将军心灰意冷,甘愿就死赴义,却在狱中偶得一名高僧超度,是夜遁出天牢,从此归隐三宝,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