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咸阳之外

聂人龙兀自在咸阳城里转了几圈，也未觅得梁琴的踪影，却见许多百姓手持铁器，守住各家门户，扯帘布做大旗，上印黄龙图案。

聂人龙不解，向众人打听，一个庄户汉子说道：“契丹人是打跑了，可是叛军还在城中。咱们扯旗明志，叫他们知难而退。”其时是大宋乾德初年，宋太祖因慧通大师的“黄龙一梦”占得天时称帝，故而宋旗多以黄龙为帜标。

聂人龙闻言心下一怔，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真奇了，要不是所谓的叛军打跑了契丹人，你们早都没命了，还有工夫在这儿扯旗？”

众百姓登时群情激奋，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纷纷对他指指点点，偶有那先前中了赤麟烟毒，受过恩惠的，出言替他开脱，却也被其他人一把拽开，不容多说。一人指着聂人龙呵斥道：“我识得他！他是上将李的同党，跟叛军是一伙的。”

一名老者不悦道：“叛军就是叛军，怎地还称他作上将李？”那人略微一愣，嗫喏道：“叛军确是大逆不道，上将李可是好样的，若没有他在，咸阳早就失守啦。”那老者厉声道：“话虽不错，可这一仗动静这么大，朝廷早晚要派人来的，等见了那巡抚大员，可不敢这样说话……”

聂人龙心下不忿，可眼见众人愚鲁，又都是寻常百姓，为保命不得已而为之，便也懒得去跟他们计较口舌。众人径自七嘴八舌，忽而一阵高亢悲凉的声音传来，聂人龙内功深厚，耳音极灵，于人群中清晰地辨出声音来源，心下一凛，暗忖：“这么晚了是谁在城外唱歌？”顿觉蹊跷，当即发足飞奔，出了城外一路迤逦小跑，来到了一片黄土坡上。

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音色单调，但极度高亢，似是将喉带整条拉长，声音喷薄而出，直上九霄一般。聂人龙自幼修道，见识尚可，知道这是秦腔的唱腔。咸阳乃八百里秦川宝地，自古多慷慨悲凉之歌，黄土高坡，风沙连天，塞上牛羊，乃是秦腔绝佳的息壤。

秦腔很重要的一个部分便是板路。多是牧人以风沙起落，牛羊喜悲为律，来掌握板路节奏的快慢。故而一拿到宫廷上演绎，此唱腔便光彩顿失，直如焚琴煮鹤一般。秦腔唱词所沿用的是齐言体，常见七字句与十字句，唱本有激昂慷慨的梆子戏《三滴血》、《韩宝英》、《列国恨》；也有风花雪月的《软玉屏》、《白蛇传》等，可谓雅俗共赏。

聂人龙循声直奔，不住地调动气息至耳，可听了半天也听不出这人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戏，调子虽高，音律尚准，但咿咿呀呀的就是听不清唱词，不由得心生疑窦。待他转过一片沙棘林，蓦地身形一顿，向右疾闪，心道：“就是这里了！”足下轻点，跃过一条极宽的砾石路，其下是片荒漠，漠上淡云遮月，寒星衬沙，不远处有一棵矮树，树下站着一胖一瘦两个人。

秦腔的唱腔便是从那瘦子嘴里发出的，聂人龙此时离得近了，更觉得声音无比刺耳，难怪能遥遥直传咸阳，却始终是那没有唱词，唯有唱腔的旋律。

唱歌的瘦子身形颀削，身穿一袭文士素袍，负手而立，风吹长袍贴身，露出嶙峋瘦骨。一边的胖子是个光头，两只大手又肥又腻，来回搓拊，**着上身，整个人看起来像条油光铮亮的肉蜥蜴，长着一对桃花眼，正色眯眯地打量着一名少女，尽显贪婪淫猥之意。那少女被捆在树上，绿衣让他撕掉了大半，露出娇柔的身躯，只剩薄薄一层黄裳遮体。

聂人龙借助月光一看，那少女却不是梁琴是谁？只见她珠泪滚滚，俏脸霜白，樱唇咬破，几近绝望。

那胖子伸出肥手，摸了一把梁琴的右颊，梁琴娇呼一声，浑身战栗，死命地将头扭到一旁。那胖子淫笑了几声，他身形虽然胖大，双手却极为灵敏，上下齐手，一边又去抚她左脸，另一只手却迅速地解开了她腰间的丝绦。梁琴尖叫一声，双目紧闭，柳眉倒竖，惊惧道：“你杀了我吧！”

那胖子嘿嘿一笑，垂涎道：“小美人儿，我哪舍得杀你？别怕，你胖哥哥疼你……”

胖子话犹未了，突然树冠上“哗啦”一声响，木叶翻飞，枝桠纷落，一道青影迅捷灵动，卷起叶片如刀，簌簌割向胖子咽喉。

那胖子惊呼一声，蓦地轻身而起，灵快如燕，直飞跃了五、六丈高，伸手一抓，势如电芒，擒住了青影中的聂人龙。

聂人龙心下一凛，实未料到还有比灵蛇足更快的功夫，急忙一个抽足，使一招“灵蛇有脚”撤身向后。适才他见这二人怪异，已经谨之慎之，施展身法绕后突袭了，不料竟被对方一招化解。

梁琴于此绝境得见聂人龙，便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啜泣道：“聂大哥，你终于来救我了。”

聂人龙还未顾得上答话，那胖子已连出三掌，分拍他肋下三处大穴，攻势又快又狠，竟是个一流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