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出来的还算是人吗?见他佝偻着背,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而一条腿竟是反关节弯成一个可怕的角度,显然也是折了,只靠单腿拖着身体在一步一步往前挪。头低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脸上不停地有东西在往下滴,但那肯定不只是汗。他的全身上下全都是一种诡异的红色,但很不均匀,还有深有浅,有些是溅上去的红点,有些却是扇形的一大片,还有的是一道一道,细看下皮肉还翻着,哦,那应该是他自己的血。
这些还不算什么,细看他手里和腰间,那一颗颗圆溜溜的东西,才是黑衣人吃惊的原因。
人头!
这是一些已经不成形状的人头,有的被扣掉双眼,割掉鼻子,有的还带出一段长长的脊椎,有的甚至中间被劈成了两半。这些人头中有人类,兽人,还是一个从那下垂的金发和尖尖的耳朵上看,应该是个精灵,细数之下,竟有六,七个之多。
他就这么摇摇欲坠地走着,走着,身上似乎带着一圈散不开的黑气,让人看不太清他的脸,不过那两只血红,闪着残忍光芒的眼,无人敢与之有一丝的触碰。凭着大致的轮廓,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刚才的那个狗头人,就是这样一副残破的身子,似乎连风都会吹倒,却散发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
岚丰慢慢地终于走到了灵魂之河的边上,刚才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像屠夫一般返回来时的山洞,沿途不论是跌到在路边的哀若心死的人,是急冲冲正在往前赶路,看是否还有一线生机的人,还是那种已经不堪死亡的重压而行似癫狂的人,都是一言不发,持刀而上。自己的精神力本只能承受一次的弱点攻击,却一次次用出,他可以感觉到匕首刺入对手心脏,割掉对手头颅时肌肉的阻碍,可以感受到对方垂死挣扎对自己身体造成伤害时的痛楚。那个金刚般的人类,一锤砸断了他的左腿,却没想到自己还有败中求胜的一刀,直到开膛破肚也是一脸的迷茫;那个精灵族,本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杀意,五箭虽然全部射入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瞄准要害,不过他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显然是吓傻了,那指向心脏的第六箭终究没等出手,就被一刀断颈,而他临死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杀人,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不适,他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觉得自己的灵魂正漂浮在半空,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制造杀戮,而当鲜血扑面而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心里是快感还是迷惑。
对岸的黑衣人惶恐地看着一岸之隔的狗头人,此刻,他正旁若无人把手中和腰间的人头一颗一颗整齐地摆在河岸上,像是摆弄着雕刻精美的艺术品,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水在他手上凝成一块块的斑痕,连见惯了死人的他们也感到阵阵的恶心,而那个狗头人却是若无其事。
在把脑袋整齐地摆好后,岚丰端详了一会,可像感觉还有瑕疵一般,又皱起了眉头。凝神想了下,他又走向老熊的尸身。
失去了生命,老熊不能再靠力量让肌肉变得坚韧,岚丰手起刀落,如切豆腐一般把它硕大的头剁下,随手扔在那堆脑袋中间,然后一屁股坐在尸体的边上,挥动手中的匕首鼓捣起来。
离得太远,起初黑衣人不知道岚丰在干什么,可随着他的匕首上下翻飞,老熊的尸身变了模样。本如小山的身躯被分成了三份,第一份是一整张熊皮,平铺在河岸上,第二份是被剃得干干净净的整副骨架,上面几乎没有一个肉丝,被放在熊皮旁边,而第三份,则是老熊一身的筋肉,失去了骨骼的支持,本应不成形状,可岚丰竟然把这些筋肉按照原来的位置复原,拼回老熊的形状,虽然浓厚的血腥气环绕,但不得不感叹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岚丰像完成了得意作品的艺术家,靠一条腿勉强站了起来,手里却捧着一堆粘糊糊的东西,见他如朝圣般把这堆东西举过头顶,嘴里振振有词地不知念叨了些什么,然后猛地往前一扬,半空中一片血雨,这堆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入河中,原来是老熊的内脏。
恶灵们如饿了很久的鱼虾,随着岚丰这一抛,兴奋得欢呼雀跃,瞬间出现在水面上,变幻出各种凄厉的姿态,一边在争抢着,一边发出让人耳膜破裂的尖声嘶吼,而这一切就像是给岸上那血腥的作品添上画龙点睛的一笔,映着岚丰嘴角终于出现的那一缕残酷的微笑,久久不息……
浮生岛中心,黑暗中的某一个角落。
当风之真眼上出现岚丰一抛之下引得恶灵汹涌而动的瞬间,“啪”一个人拍案而起,兴奋的声音响起:“简单有效的杀人手段,庖丁解牛一样的解剖艺术,真是极致的暴力美学,嗯,这个狗头人倒是个人才……”
岸边,岚丰。
在恶灵现形后不久,他灵魂中的那只小狗长叹一声:“哎,辛苦才积攒的一点灵魂之力,这次是全部用光了,看来这次得好好休息个三年五载的了。小子,老子能做的就这些了,但愿你命不该绝,老子可不想一觉醒来又变成一个孤魂野鬼。”说完,岚丰身体最深处,他自己和小狗的灵魂之间的一根锁链似的东西应声而断,而那小狗的灵魂明显地黯淡了一些。虽然这样,两个灵魂之间的融合程度却又加深了几分。
岚丰的身体猛地一震,好像一直在支持自己的某样东西突然被抽走了一样。透支的精神力,浑身无处不在的伤口,加上眼前如炼狱一般的景象,他发现自己再不能保持那一份冷静,疲倦,疼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同时袭来,还好人可以昏迷,否则只需再有片刻,岚丰可能就会变成真正的疯子了。他感觉陷入了一个怪异的空间,有的只是不停旋转的,迷幻的,捉摸不定的虚幻。
对岸,黑衣人。
恶灵抢食内脏的景象终于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个人如梦初醒般,狂叫着向出口奔去,谁都没敢再回头看一眼。可他们在跑出洞的同时,却遇到了几个同僚正满腹牢骚地往回走:“岛主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在选拔结束后还要去捞个人出来的先例啊?”
“是啊,本以为这辈子也再不会过那条灵魂之河了。”
“让你们做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祭祀马上就开始了,手脚麻利点,人救不回来,你们就一块在洞里呆着吧。”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在后面催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