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段妃说要亲自接她来,倒是安禄山不依,又派了人去请。特别强调了她是一国之母,不能不来,而且晋王和王妃都已经到殿上随侍守候。
所以她这才姗姗来迟。
安禄山今天心情好,可能是刚才段妃和容妃给他戴了高帽子,这会儿心里头还喜孜孜的。当然,他收了牛福做自己的护卫,也让他颇感到得意。所以他就主动跟龚皇后说着话。
皇后见情况有些好转,自然也就顺着过来,她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儿子晋王打算呀。
所以她开始有些后悔,不该老跟那**吃干醋,不值啊!她算什么东西呀!
她的情绪刚刚好一点,可是看到了孙孝哲,她的脸色马上又变了。
“今天不是说是家宴吗?孙孝哲怎么也来?他算是老几,也来凑这热闹?就算他那个淫荡的母亲没被打入冷宫,他也没有资格赴此家宴哪!”她想,却没有发作。
她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妇,没有少在人前蓬头垢面,也没有少操心于每日家里的柴米油盐,一朝升级为一国之母,那是何等的尊荣。实在是贵贱有别呀,生活的酸甜苦辣都尝过,自然知道甘苦不同。
是啊,眼下情况刚有好转,她又岂能执愚念再作茧自缚。
所以,孙孝哲要如何,就让他如何吧!
再说了,谅孙孝哲他自己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她明白,这一定又是安禄山的馊主意。
安禄山用那一双已经变得细小的眼睛看了看众人,然后就要发号施令。这时段妃突然在他耳边附耳说话。
牛福随即听到有人在骂:“这小娼妇又在作态!”
那是女人的声音,他马上就明白,这骂着的女人正是一国之母龚皇后。她这是在心里骂,别人听不出来,可以岂能瞒住牛福。
“他奶奶的奶奶,看来腹诽也是蛮可怕的事情咧!嘴上不说,心里嘀咕!”
他暗暗感叹着,这一回自己小心多了,再不像先前随随便便就叹气出声。
终于安禄山开口说了一件甚是重要的事,就连牛福也吃惊不小。
原来先前段妃附耳,是让皇上趁着眼下家宴团聚的机会,饶恕了燕妃,让她出冷宫赴家宴。皇上以为段妃如此心肠,确是堪为后宫楷模,所以就特意当场公示。
牛福这下子也纳闷了,为何先前就没听到段妃附耳之语,反而听到了皇后腹诽之词呢。
再转念却也明白究竟,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自己的心觉听感,往往都奔着坏事去呢。
是啊,也确该如此。只有伤人之事,伤人之行,伤人之语,甚至伤人之念,是应该高度提防和戒备的呢。
孙孝哲听到这,脸色有些难看,他为何不高兴反而如此呢?是因为他感觉不到段妃的仁慈和宽容,而以为她其实还是在玩儿他家母子,借此再行羞辱。
安禄山让李猪儿陪着牛护卫一起去冷宫,好生接燕妃前来赴宴。牛福也正好待着嫌闷,这下子出殿,却也称心开怀。
和李猪儿也没聊上几句话,反正他的情况牛福也知道,也是可怜人一个,但自己又帮不上什么。这会儿竟然莫明其妙地想到了李商隐的一句诗:“东风无力百花残”。
这么想着,心情就哀哀的样,他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悲天悯人,哎,在这乱世,可怜人太多,那句话用到这里就不适当。
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是玩哲学,在实际生活中不能完全这么说呢。
哎,悲天悯人也要适度,否则会染上抑郁症的,那就没得治了,现代社会都难治此病,更何况在唐代。牛福警告自己。
他是有些诗人气质,当年也真的读了不少诗歌,光是抄写的唐诗宋词,就不下三四百首,还有对赋体也特别钟情,什么洛神赋、长门赋、别赋、闲情赋,也都读得滚瓜烂熟,哎哎,真是满肚子的文章呢。
但是这一肚子文章平常没用也就老憋着。
这一路上李猪儿就说了三句话,而他也还了三句话。李猪儿说恭喜你啊牛护卫,牛福知道他说的是指御前护卫一职,就说往后还请李公公多多关照。
接下来李猪儿又说,不知你表妹玉玲姑娘身体可否见好。牛福说今日忙着,还没见她呢。
然后过了一阵,快到冷宫时,李猪儿又低语说,燕妃好厉害的娘娘,孙大帅就像她呢。牛福道:“多谢提醒!”
监管冷宫的太监开了宫屋,里头传出一种不好闻的气息,绝对不是兰麝之气味,牛福不去揣想,看到屋子仅有一个女人,他就大体明白那女人的处境了。
嫔妃遭贬确实是有些惨,他暗暗这么想。
他自然明白那女人就是燕妃无疑。
燕妃仿佛陷于迷雾之中,只有一双眼睛深得像口井,屋里头东西乱丢,有几个玻璃碎片,像是花瓶摔破的,既不扫,也没人扫。
跪接圣谕的时候,那燕妃头发乱着,如堆着一团乌云,鬓髻金钗如堕,显然是有好几日没有精心梳妆了。
她终于激动起来了,眼泪真心流出。
谢恩之后,李猪儿让她马上前去赴宴,警告她不要让皇上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