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时候,大家心目中的“准死人”陆心禾却又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就像诈尸一样,够惊悚的了。
她出现的方式也十分惊悚,是跪在夏金花的小院当中,双手过顶平举起一块木板,其上置一装满水的铜盆。
半个月不见,陆心禾人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那小胳膊,跟芦柴棒似的,别说举个盆,就是光举板子就够吃力的,而那铜盆虽不甚大,装了水也足够沉,只消片刻,她那胳膊就禁不住痉挛颤抖,身子也摇摇欲坠,盆中水便随之漾出,打湿她的头脸,乃至,小袄裤裙。
南疆的冬天并不像北方那样滴水成冰,但是气温也绝对不算高。
没一会儿功夫,她就被冻得脸色发青,牙齿打颤,她却仍死死挺着,不错眼的盯着三间上房紧闭的房门。
外头已有不少闻讯而来围观的姐儿了,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彼此一交流,谁都不知道她为的什么,莫非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发生了吗?
却也有人大声讲着风凉话道:“莫不是想求得妈妈心软饶过她?呸,早干什么来着,妈妈给了她多少好处,还不是做了白眼狼。这种人啊,就应该草席一卷丢出去。”
围观群众虽有皱眉的,又瞪眼的,却没个出声反驳的,都是在观望观望;倒是有几个捧场迎合的,一时间唧唧喳喳热热闹闹说将起来。
忽的屋门一响,里头摔出一个茶壶,砸在院中青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院外的人登时噤若寒蝉,一个个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有胆小的已经悄悄调头离开了,自然也有不甘心的还想留下来看热闹。
夏金花那张冷脸出现在门口,院子里的温度便又下降了不少。
并没有理会门外的人,夏金花轻移莲步,缓缓挪到陆心禾面前,袖手站定,冷哼一声道:“你跑来这里作死?”
陆心禾青紫色的嘴唇颤了半天,才断断续续拼出一句完整话来:“妈妈,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忘恩负义,是我挑唆的阿江,可同阿溪阿泉两个并不相干,请妈妈饶了她们……”
因为消瘦,她的脸只剩下狭窄的一条,便显得眼睛越发的大,也越发黑了,看着就越发瘆人。
夏金花眯了眯眼睛,冷冷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跑的时候就没想过会连累她们?你若跑的没了影儿,我自然只能拿留下来的撒气。”
语调再平静不过,可她人却忽的伸出手来,猛一把掀翻那木板铜盆。
铜盆跌在青砖上,滚了几滚,“仓喨喨”响了半天。
夏金花的声音却比那铜盆之声更脆更响更高亢:“你既留下她们自己跑了,就已是不把她们性命放在心上了,这会儿功夫又来惺惺作态,你演给谁看?!”
陆心禾被那一掀的力道带得跌坐在地,刚待爬起来再跪正,就听得这一声喝,呆在当场。
夏金花冲屋里招呼道:“阿仲,去叫东子把那两个小贱人带来!”
屋内应声出来个微有些驼背的仆妇,一张脸绝对可以用来冰镇水果,看了夏金花的眼色,她几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屋里又出来两个小丫鬟,一个抬椅子,一个端茶。
夏金花就这样往院中一坐,兀自饮茶,瞧也不瞧跪在地上额头触地的陆心禾一眼。
片刻功夫,外头传来句“靠边!”的吆喝声,门口人群慌忙让出一条路来,只见刀疤脸东子带着几个打手,拎着条凳棍棒,拖着两个五花大绑堵着嘴的小丫鬟进了院子。
早听说妈妈还留着阿溪阿泉,以为会是丢到下等堂子了事,看来,这是要当场处置了……
门口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又不自觉退后一步,又一批怕事的悄悄溜了,当然也仍有人坚守看热闹。
然后,她们看到了一场噩梦。
待人拖到夏金花脚边,她撂下茶盏,指着阿溪道:“这个是管事丫头,却不管事,姑娘干什么去了都不知道,哼,跟老娘这儿装傻,那就细细碎碎的来。”又一指阿泉,“这个是真傻,给个痛快吧。”
末了,她复又端起茶盏,悠悠然呷了一口,向阿仲努努嘴,“别让小蹄子昏过去了看不见好戏。”
阿仲两步走上去,抓起陆心禾的头发强行抬了她的头,用一双青筋暴起的大手,紧紧抓住其下颌,迫使其只能抬头瞧着行刑方向。
然后,陆心禾就看到东子大力拎圆了棒子,她下意识的喊了声“不要!”,那边棒子已经招呼上阿泉后脑,小丫鬟惊恐得瞪圆一双眼睛,就这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那一瞬间,陆心禾也僵直了身子,凸着眼睛张着嘴,像被定格了一样,硬邦邦戳在原地。
血水从阿泉头上汩汩冒出,在地上汇聚成流,蜿蜒向陆心禾淌去,在青砖上留下一条暗痕。
陆心禾定定看着,直到血水染红了她的膝头,喉咙忽的里发出凄惨的怪叫,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然还没等她开始发疯,阿溪又被抓着头发拖了过来。
“不……不要!!”陆心禾的声音更加尖锐凄厉,猛的一躬身子,向阿溪扑去。
那婆子阿仲反应更快,一把揪住她衣领,将她死死掼在地上,那边已经开始行刑。
棍子打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偶有一声爆响,像是关节碎裂。阿溪脸庞因剧痛而强烈扭曲起来,眼睛几乎瞪出框子,偏偏,被堵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种无声无息竟比惊声尖叫更让人觉得恐惧。
陆心禾挣扎着,咆哮着,却无济于事,阿仲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扣着她,让她摆脱不得,甚至,想别过头不去看都不行!
院外的人早已受不住了,便是最想看陆心禾笑话的那几个也看不下去了,几乎都是惊惶逃走。
三十下,足足三十下,才结束了阿溪的性命。
与阿泉相反,她没有流下一滴血,但松绑时,整个人都扭曲了,唯有眸子,同阿泉一样,睁得溜圆。
死不瞑目。
而那目光仿佛淬了毒,死死锁住陆心禾。
当陆心禾被放开时,已经不会哭也不会叫了,只趴在地上,抽搐着,呕吐着,好像受刑的是她自己一样。
夏金花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挥挥手,道:“收拾干净。”便转身回屋了。
很快,院子里的人就走个干净。
尸体被卷了破席抬走了。
地面也被泼了清水反复刷洗,一点痕迹不留。
只剩下一个陆心禾趴在原地,好像死去了一般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