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听到他说这话，她原本装出来的严肃立时变成了实打实的冷峻。她挑了挑眉，冷冷道：“小程先生莫非真是来当说客的？”

程旭听她变了称呼知道她又疑心，忙解释道：“不，不，你别误会了，我是……我是为了你好。”

凝碧凉凉一笑，眼底冰寒一片，谁都张口闭口为她好，谁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垂下眼睑，不再理他，只慢条斯理道：“那就多谢了。不劳先生费心，凝碧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程旭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心口，憋闷得难受，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我知道，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对你来说更可能是个火坑……”

他又想起刚才她那样被上刑，一时心里堵得更厉害，却还是勉强道：“但外头怕是比这儿还不如呢。外头坏人多，你是个姑娘家，又这么小，便是逃出去了，孤身一人，别说身上财物要被人抢了去，只怕人也会被拐了去卖掉。你别以为被卖到这里就是最坏的了，外面还有更腌臜的地方你不知道呢。”

凝碧依旧垂着头，摆弄着袖口，没有接话。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怎么会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的！

谁会真傻到以为凭借穿越女无敌光环，出门就有金手指派靖哥哥来送黄金皮裘汗血宝马啊！

贸然出去最大的可能怕不是饿死街头，就是被人贩子拐跑再卖掉了。

前者自不必提，想逃出去就是想寻活路的，要是饿死还不如自杀呢。而后者，这再卖真就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去了，若逃掉，她就是没有户籍的，高门大户怎么可能会要那种来历不明的丫鬟？所以不是还要落在青楼楚馆，就是要比这儿还不如的暗门子了。

要知道，这头等青楼和下三滥的私窠子那也是天差地别！

虽说现在穿越文主流是随遇而安，她也不是没读过青楼花魁文，初时也不是没想过潇潇洒洒争上游一把，反正两世为人，白活一回，怕个什么。

但是，谁穿谁知道啊，现实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些练功的辛苦，泡药浴的难受，她咬咬牙还能勉强挺着，可呆在这里越久，便越发寒心。

这纸醉金迷的**窟，是处处血泪处处腌臜，有多少人是根本熬不到出去便无声无息的死去，又有多少人因遇上了个“李甲”成了又一个“杜十娘”!

若一直等，只怕没等到成为花魁，便先被磋磨死了。

况且有些病毒可不是现代文明的产物，那是很早很早就存在于世间了的。

而就算等到成为花魁，真的会有皇帝王爷贵公子来搭救她吗？她不是什么被卖作官奴的忠臣之后，她只是个被父母卖了的贫家女！这样的出身背景，她就算进了深宅甚至深宫真能活得下来吗？

要逃。还是要逃。这种虎狼窝不是君子栖身之所。

但是要逃也要稳妥，别白白出去送死。她就这样一直蛰伏等待机会。

然而，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因她是个蛇女，并不像清倌人那样初次登台献艺要卖个天价，平时要好好藏起来不给人看，对蛇女来说，床上功夫是重点，琴技舞艺是基础**手段，而学习如何全方位取悦客人利用甜言蜜语哄骗银子则是进阶必修课。所以，就在这几天，她满了十二岁，老鸨子开始让她跟在红牌后面出去应酬酒局茶围弹唱陪酒，学学迎来送往，学学察言观色，学学坑蒙拐骗……

虽说只是陪酒不卖身，可免不了被客人占些手口便宜，便是看惯了真人版av，可真当污言秽语咸猪手袭来时，她还是受不了，这才不管不顾的要逃出去……

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程旭却不知道她想些什么，见她板板正正坐着，默不作声，眼神却不知落到何处去了，以为她是不相信他的话，不由有些急了，便拍着胸口信誓旦旦道：“你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事儿，外面真的没有你想的那样好！我也不是骗你吓唬你，我自己小时候就差点儿被拐子拐了去，要不是当年这里的虎叔……”

一瞬间，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他的话便说不下去了，仔细回想了下，再仔细端详了她一番，忽的“啊”了一声，激动的站起身来，指着她大声道：“我想起来了！！难怪看着你这么面熟，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