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见叶知秋,愚者临死不知。在预知能力方面,范安与李见碧是同一个水平,指不定还比李见碧更准些。他说完“我心有不祥”,宫里谨身殿前就发生了不祥的事。
今夜大雨,溪疆总兵在谨身殿外已候了三个时辰,皇帝刘熙与几个枢臣在商讨完军事已近子时,按理说不会再召见地方官员了。他这次来得不巧,刚巧皇帝今天很忙。
他已准备明日再来候着了,不想殿里的太监走过来道:“王总兵是吗?圣上召见,随我来吧。”王春保一喜,忙道多谢公公。那太监未回头,只道有什么事长话短说,这么晚了,别上圣上太操劳了。
说话的是宫里的掌印太监,王春保连忙附和说是,他走在那太监身后行了片刻,终于站在刘熙的御案前了。
刘熙还在批奏,抬头看了他一眼,问:“爱卿何事?”王春保咚地跪了下来,大声道:“臣有机密奏报!”
王春保是武将,常年在外领兵,行事不算斯文,这一声字正腔圆,声雄音亮,几乎吓了刘熙一跳。他搁了笔,问:“什么机密?”王春保直起腰,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递到头顶。
刘熙让太监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原来是本弹劾李见碧的奏章。里头罗列了李见碧的几条罪行,包括恃宠骄横,结党营私,贪污不法,独断三司等等等等共计十二条……刘熙仔仔细细看下来,竟然面不改色,直到看到最后一条:企图谋反。
企图谋反?!刘熙眼光一凌,啪地将那奏折拍在桌面上,怒色道:“王春保!你可知你所告何人!所列何罪!信口开河,是欺君大罪!”
呵……王春保早做好了准备,他屏息了一口气,道:“臣知道,臣告当朝御史大夫李见碧,私通关外,企图谋反!臣有凭有据,李见碧如此罪行,若臣视而不见,才是枉为人臣,欺君大罪!”
“李见碧在朝期间,与广阳王大将孟屏山私下书信来往,图谋不轨!陛下,大宣明文有令,朝官不得与关外将臣有私交,李见碧明知故犯,至法令于何地,又至陛下于何地?!”王春保道,“臣岂非不知李见碧在朝名声,陛下于他多有信任。事出如此,臣亦不敢相信,但事实确凿,不容他话。”
他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卷泛黄的纸卷,递于一旁的刘熙,道:“这是近年来替李见碧传信的几个信使的供词,其中还有李见碧亲手所书,未及送出去的一封信。”
“近年来?你说李见碧与外私通已有数年了?!”刘熙心下吃惊,接过那供词看了一眼,底下别着一封信,书“画楼无雨,此后锦书休寄。”——这确实上李见碧的字迹阿!
刘熙大为光火,这李见碧于朝十多年,做事勤恳,为人正直,没想到竟瞒着他做出这样的事!
底下王春保偷偷看着刘熙的脸色,心想这回总算整死了你李见碧。他静静跪着,就等着刘熙下令,将李见碧革职查办了。直过了半刻,刘熙终于开口说话,却不想竟是一句:
“联知道了,你先退下,容明日再议。”
话音一落,王春保脸色刷得白了。谨身殿中站着七八个贴身太监,他今日状告李见碧,一击不成,明日传入李见碧耳中,他哪里还有活路。千均一发,他突想起入宫时梁业年告诉他的话:
“圣上于李见碧多有信任,不可能轻易动摇。什么贪污不法,恃宠骄横的罪名你告上去,圣上看也不会看一眼。圣上的死穴,乃是结党、私通,你只抓着这两件事,必能说动圣上的心。”
梁业年道:“此次不成功便成仁。夜长梦多,一刻不容多喘,若陛下有意拖延,你一定要以死相谏!”
王春保深吸了一口气,他双手举起,慢慢将头上官帽给摘了下来。刘熙看着他,问你做什么?王春保给刘熙重磕了一个响头,悲恸道:“微臣今日状告李见碧,出门而去,不知生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陛下了。”
刘熙道:“什么意思?”
“李见碧在朝中多有耳目,微臣今日之举,明日必传入兰台耳中。李见碧结党排异的手段,微臣见识过。臣与其死于非命,不如谏言死在御前!”他说突然站起来,大声道:“苍天无眼,令佞臣当道!陛下明察秋毫,可要还庙堂一个公道啊!”他说着拔腿往左前方直冲过去,呯然一声,撞在龙柱上当场晕了过去!
这简直就是用生命在污蔑阿……其师梁业年知道,肯定很欣慰。
这殿中的七八个太监,连同刘熙都惊得张大了嘴。那血光蜿蜒,流了王春保一脸,仰面躺在御案前,触目惊心。
纵使刘熙对李见碧再信任,此刻心里也不由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