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身体一僵,康熙施施然放开他,紧紧注意着他的反应。
十一阿哥震惊地站在刚进门的地方,眼看着四阿哥从软榻上起来,没有慌乱、没有羞耻、没有难堪地错步站在软榻之侧,从从容容地低着头,除了面上带着些许红晕,竟未露出丝毫被撞破丑事的羞愧惶然。
察觉到康熙的视线扫来,十一阿哥极力压抑汹涌起伏的心绪,迅速低头敛目遮去一切神色,有些僵硬紧绷地行礼请安:“儿臣胤禌请皇父大安,皇父吉祥!”
康熙对四阿哥的反应很满意,本来还怀疑他和十一阿哥太过亲密,可能有了超越兄弟的感情,此时也完全打消了。
在康熙看来,被十一看到他们拥吻,四阿哥身体僵硬是正常反应,毕竟两人自幼亲厚,乍然被弟弟撞破秘密,肯定会很尴尬。而之后从容起身,则让他看出,四阿哥对十一的在意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若不然……神色间就会出现慌张害怕、想要解释、焦虑着急等等情绪。
康熙是自信的,所以才故意设出此局来试探,以便弄明白他的怀疑是真是假,只是他却低估了四阿哥,局是好局,可惜……反被利用了,得到的也未必是真实的结果。
“安,起磕!”康熙只来得及看到十一阿哥那一瞬的震惊,之后就仅能看到这个儿子的头顶,他心中很是欣赏这个有幸不曾夭折的儿子此时的反应,沉稳有度、反应机敏,最重要的是不论心里如何想的,却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该关心,什么该沉默。
身为皇帝和父亲,康熙并不担心让一个儿子知晓了他和另一个儿子的私情会怎样,这些皇子们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能将之宠爱非常,也能将之打落尘埃,别说十一阿哥如今还在宫里生活,哪怕已经分府了,若真敢胡乱说些什么,他也照样有法子处置。
若是儿子们识趣,康熙当然不吝啬给些为父的温情,若是不识趣……上辈子他圈禁的、废掉的、捧杀的儿子还少吗?
“皇父,儿臣见您身体康泰就放心了,要是皇父没有其他吩咐,那儿臣就告退了!”十一阿哥调整好表情,确定不会露出什么后才微微抬眼,余光里便见四阿哥还是低着头站在那里,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嗯,你的孝心朕是知道的,去年至今年你跟着你四哥出去办差,朕看你行事还算妥当,过些天就入朝办差吧,至于去哪里……等朕再给你旨意!”
“谢皇父恩典,儿臣谨遵圣命。”十一阿哥恰当地流露出些惊喜,复又拜倒在地。
康熙挥挥手:“跪安吧!”
四阿哥用神识目送十一阿哥转身离开,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庆幸,雍正不喜欢男子、没有对他动情,而且因为当过皇帝、经历过惨烈的政治斗争,对自身的情绪和表情控制力极佳,否则今日就完了。
从那些刻意摆着的纸条、到未经通报就能进来的十一阿哥,不愧是康熙帝,为了试探设的局都环环相扣,先以那些纸条的内容扰乱他的心绪,再用突然袭击观察他的下意识反应,可谓是费尽心机、缜密无漏。
不过……活了四辈子的他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惊险,却顺利打消了康熙对十一阿哥的怀疑,至于他自己倒是无关紧要了。只是……四阿哥心中苦涩,秉性端方、律己律人甚严的雍正爷怕是要对他厌恶鄙视至极了,那人对男风之事本就心存不喜,怎么可能不嫌恶呢?
四阿哥早就有这个觉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向康熙自荐枕席虽事出有因,但早晚会为人知晓,特别是那些个个精明的皇子,但他从未想到,第一个知道的会是十一阿哥。
他带着记忆活了四辈子,什么样的事没遇到过?他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别人的眼光也好、看法也好,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但好不容易动了心,他却不愿让心爱之人看到污染眼睛的事,哪怕对方不会回应他的爱,又或许根本不在乎他怎样自甘堕落。
奈何……天不从人愿啊!
踏出清溪书屋的十一阿哥一路疾行,沉着脸快步返回他在畅春园的住所,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冷、越来越压抑。一进屋子,他就将奴才们全部赶出去,噼哩啪啦摔砸了一通,直到砸无可砸,才气喘吁吁坐下。
门外的奴才吓得慌了神,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发这么大脾气的十一阿哥,这位主子很好伺候,只要他们守规矩、不传闲话、认真做事就很满意,不像有的主子会拿奴才出气,哪知真发了脾气却这般恐怖。
没有人敢劝一句,更无人敢进去,柳方和韵秀作为奴才们的主心骨,也心急慌乱得不行,有心去找四爷、五爷、九爷、十三爷来解围,一问才知四爷在皇上那儿,不定什么时候出来,五爷、九爷去办差了,最快也要傍晚才能见到,十三爷在无逸斋,更不可能现在过来。
一院子奴才急得团团转,却什么法子也没有,好在摔砸声停了,这让他们稍微安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