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不曾想过,上辈竟有如此渊源,不禁唏嘘。直至她安歇了,我方欲离去。
她唤住我,缓缓道:“我那般对待你,你可曾怨恨我?”
我摇头,上前为她掩被。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睛却直直地仰头望向上空,忽地一滴泪滑落,“日日敌对的人不怨我,我夜夜百般讨好的竟与仍有隔阂,可是,我仍然愿意对他好,可是,如今,他在哪呢?”
我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当下,望母亲切莫胡思乱想,伤身伤神。”
她并不言语,渐渐入眠。
方出门,便念弟站在廊下焦急等待,看见我,便急急上前,将手上的青衣搭在我肩上。我问她:“你在这等了多久了?”
她系好丝带,扶住我道:“你久久不回来,我只好在这等你,不多时。”
回到寝室时,念弟准备好一切,我却没有心思进食,无滋无味,便停箸不食。
“可有书信?”我知道问不问不会有区别。
果然,念弟摇摇头,道:“遣人去了,至今没有消息。”
“且不管这些,你等我至这般时候,定也未休未食,你去吧,我可真是累了。”虽说如此,我却终是一夜未眠。想到方才刘氏说的往事,不觉黯然伤心,为着旧识刘良,也为着不能左右自己命轮的红颜。
我不禁恐惧起来,袁绍败了,众兄弟中唯有显奕中流砥柱,只是凭他一人,能挡几时?若是,败了?我摇头,不敢再去想,只道自己杞人忧天。天寒入夜,我心宛转幽侧,奈何无人慰我。
那日后,刘氏待我不似从前,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我们相互扶持,共同在等待最终时刻。
那一刻并不远。
袁绍回来的时候,已经重伤昏死过去。是大哥袁谭送回的,显奕并没有回来,袁尚也没随同归来。袁谭只道他们断后,稍后便回,焦急等到两日后,他们才一同回来。
我甚至忘了怎么知道消息,不顾一切便往大街跑,顺着人群,直至城门,我提起裙摆,登上城门,风很大,呼呼灌进我的耳朵,鼓起我的裙摆,扬起我凌乱的发,青丝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生疼之极,却觉得舒坦,我听不见百姓的声音,只看到,延伸而长的路,尽头的那个身影,马蹄缓缓,皮裘扬在身后,身影随着颠簸,幻幻灭灭,你可是累极了?
马上的身影一顿,夹紧马肚,马鞭扬起,策马而来。他是看到我了吧,泪水渐渐模糊我的眼,我紧紧咬住下唇,泪顺着脸颊而下,凛冽的冷风吹干,干涩得像吹干的秋果。
他慢慢近了,我泪眼朦胧,急趋莲步,下了城墙,直奔他去。
尚有两丈远时,他纵身从马上跃下,马鞭随手甩在马背上,遥遥向我奔来,展开双臂,我便如那成熟的麦穗投向广阔的大地,像沉默的寂流溶入大海的怀抱。
大地之上,天穹之下,我只愿与你相拥,一生一世。
于是,久久不散的冬天离去,冻水消痕,晓风生暖,春满东郊道。
父亲病重几日,显奕与众叔伯忙于接待来客,大多是父亲帐下谋士和将士。
我方甫从母亲处出来,便望见显奕和一个身影隐约在发芽的花藤里,我一时好奇,循着过去,拂开枝蔓,他们似一同警觉,同时望向我,我展颜,款款走过去,显奕眼里隐约闪过不安,淡笑来牵住我的手。
那男子瘦削凌立,更显得高些,面貌平凡,只是那双凤眼却出奇的灵峻,他正好对上我的眼,好似看穿人的心底一般,我不禁为之一震,含笑行礼。
他楞了一会,恭敬作揖,“夫人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