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大雪纷飞的腊月,家家户户闭起门来,红灯笼一盏一盏的挂在客栈门前。牵马的小厮将最后一批踏雪飞骑牵入马厩,给食槽上了干草,马儿们扑哧扑哧吃得欢快,他伸了一个懒腰,往后门走去。忽闻一声马蹄嘶声,白马喷出的热气重重的洒在小厮的脸上。马上的人扯了扯缰绳,朝他笑了笑。
“请问小哥,这会儿还能投栈么?”
是个男子的声音,如鸟儿绒毛一般柔软的拂过他的耳畔。小二木讷了半晌,下一刻他的手中被人强塞了缰绳,女子淡如水的嗓音流过他的心头:“谢谢。”
那一男一女进了客栈,小二牵着缰绳,有几分不知所措。
当真是……一对仙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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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仙侣,不过是师徒罢了。
短短十年,对已然是大乘境界的空思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他的模样不曾变化,仍然如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般。善水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少女,身形上更像女子不说,多了几分娇媚。但多年的修道让她心如止水,虽然与前世的懵懵懂懂不同,但淡漠的样子和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退避三舍。(说白就是面瘫)
善水也不想面瘫,只是和空思相处久了……表情也不能丰富到哪里去了。
“师傅,你要哪间房?”
真是不巧,客栈只剩下三间房,两间在西楼,一间在东楼。他们自然是选了西楼的两间,但一间在头一间在尾。中间相隔着四五间厢房。空思一声不吭,走到尾巴上的那间厢房,开门进去了。
那间房间……紧挨着茅厕。
善水叹一声气,推开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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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善水起得很早,天未亮她就在客栈的屋顶上打坐,吸取晨曦的天地灵气。昨儿下了一夜的雪,此刻屋顶上铺了薄薄一层积雪,善水和衣而坐,丝毫不觉寒冷。一阵翻涌的云气聚集在她四周,将她笼罩起来不得真颜。融气化丹之后,善水吐出一口浊气。她看向东方的晨光,欣慰一笑。
她随着空思修道,却并非那些功法剑诀。她的道,乃是功德。
这十年来他们走过大半个九荒,由行践悟道,由道知行践。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善水用自己的行为领悟到了道,她觉得,天地间的道其实都与修行无关,道从一开始就是质朴的、真实的。现在的修真之人,都忘了要从道中去求道。他们一味的追求功法,有的甚至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这一切天道都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都将在雷劫之际讨回来。
她曾问空思:“倘若我不修行,只积累功德,我什么时候能功德圆满,飞升天界呢?”
“随缘。”空思说。
随缘。
万事随缘,不要强求。
善水抹去眼角的泪,顺着梯子爬下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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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很早就在张罗了,楼下静悄悄的。善水要了一笼包子,和着茶,她一口一口的吃着。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女子头戴纱帽,提着剑从门外走进来。她把剑往桌上一丢,对小二吩咐道:“小二,上一壶酒。”停了停,“不,来我来一坛子酒。”
“姑娘,这大冬天的,喝酒伤身……”
小二的劝告无用,女子拿起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酒拿来!”
“那……姑娘还是喝热酒吧……”
“冷的!老娘说话你是没听清楚还是耳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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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畏畏缩缩的跑去拿酒。那女子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放到嘴边就猛灌。善水斜睨着她,哪来这么豪爽的羽客?只见那女子嫌纱帽遮挡,喝酒不方便,一手扯下纱帽,头朝后仰,大口地灌酒。善水看清了她的样子,先是愣了一番,之后笑了笑。
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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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芷将一坛子酒喝下,但依旧面不改色。善水心下疑道,这柔芷不是转世为白芷,她……她应当是被那萧煌杀了才对。怎么会在这里?善水疑心着,那柔芷摇摇晃晃地提着酒坛子就走过来了。她一把倚在善水身上,左手轻挑的挑起她的下巴:“你……你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善水摇摇头,她拉着她坐下:“你喝多了。”
“哼,我怕什么喝多。我……我再怎么喝都不会醉,我可清醒着呢。”她将空坛子往嘴里送,摇了几回都只是几滴酒水。当下又用空坛子拍案道:“小二!再拿一坛酒来!不!给我拿——十——十坛!”
“小二,拿解酒的茶水来。”善水不理她的话,对小二吩咐道。
这位姑娘才是明事理的。小二眉眼弯弯,当下前去取了一碗醒酒茶来。
善水哄着她喝,柔芷偏偏不喝。善水叹着气放下碗,当真是个难搞的姑娘。她只好和她打起太极来:“你为什么要喝酒?心情不好?”
柔芷趴在桌上,她的脸皱成一团:“苦。”
“什么?”善水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