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美人来过,她会再来。不要把我拖出去。用任何办法也好,都让我留在这里。”绿珠说完这句话,死了。
云华默默的坐在床头,陷入沉思。
死了人,是要去报丧的。这具尸体,无论如何都要运出去。但绿珠说她不想出去。这是她最后的意愿。
云华有没有可能帮她达成?
即使把她埋进天井的泥地里……拖不过多少天,终会被发现的,那时尸体也没有烂完,还是要被起出去。绿珠的心愿还是没有实现。
云华在这小小的地方。来回走了几圈,她眼睛亮了。
云华将绿珠遗留的衣物全拿出来,床上布帐也拆下来,拿刀剪,忙活了一夜,做成了一条长索,走到天井里的小八角井边,想了想,先开始担水。
她给自己挑了满满一缸水,然后才把绳子一头綁在绿珠腰上。一头绑在井辘轳木桩上,试了试牢度,将绿珠放下去。她自己也抓着绳子滑了下去。
之后,这件事情算告一段落了。
没有什么人来探望绿珠,时间过得平静得要命。她在、或者不在,仿佛没有任何区别。只有送饭的仍然把她的饭菜和药送过来,到时候再把空罐子收走。云华简直觉得永远这样下去。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宫中的空气,平静得好像凝固了。
但云华也知道,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她捺下性子,等。
云裳身边的小丫头,还是天天来。给她带来精致伙食,以及一些消息:
“洛月、乐芸、明雪,都找到了。她们受了点惊吓。有一点伤,小伤,没关系。”
“世子挺好的,正带罪立功。”
“我们又收复了一些地方。”
“康平将军又立大功呢!皇上想给将军长子封赏,将军让给他侄儿了。”
——就是说云剑把封赏让给云书的孩子了。
这些都算好消息。
云华愉快起来。
“怎么有点味道?”小丫头抬起鼻子。闻闻。
“哦,房子太老了?”云华神色不变。
这已经是绿珠放到井里第十天了。
“绿珠呢?”小丫头往右边房间那儿探探头。
“躺着。”云华犹豫一下。“她……脾气不好。”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走了。云华望了望天,想:是不是应该大扫除一下了?
扫除要用水。云华积攒的一缸水已经快见底了,不宜再浪费。可是天上有乌云,要下雨了呢!
这场雨噼哩啪啦下起来的时候,云华已经爬上爬下的忙开了,借着这水,把里里外外都刷刷。气味是没办法了。那根本是绿珠的气味……当她发出这种气味时,就表示她跟这个地方联系很紧密,凭皇家的力量都难以拆解了。
云华心情愉快,哼起歌来。
她没有发觉,自己哼的是六小姐的歌。是真正的六小姐谢云华,遗留下来的回忆。
有个松石色袍子的男子来,行到门前,听到歌声,心中一刺,脚下一乱,踢翻了一只碗。
云华用来接水的碗。她不但合理利用水缸,把一切能用的容器也都搬到天井里接水了。
太监上前:“皇上——”
崔珩抬了抬手。脸容僵硬如磐石。
太监退下。
崔珩一人踏入天井。
云华正攀在柜子上对付屋角的蛛网,听见有人进来,扭腰伸头去看。
雨蒙蒙。蒙蒙光线里,松袍犀带,五官深邃的一个高大男子。
她脱口惊叫道:“崔珩?”
崔珩同时失声道:“琉璃?”
他不会告诉别人,好几次他做恶梦,梦见流璃,都是临死前的样子,珊瑚红的唇角恶意的笑,伸着纤白的脖子挑衅:“砍啊!你亲手来砍啊!”
梦里他真的亲手拔出剑,砍断了她的脖子,但每次她的脖子又长回去了,脑袋又是活生生的,黑盈盈的眼睛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转开去,看别的地方,嘴里哼起她自己的歌。
这时候他绝望的觉得,就算他一代明君、就算他中兴之主,就算他做得比列祖列宗都强、所有臣民都匍匐在他脚下同声礼赞,这个女人,就只有这个女人,永远不会属于他。
这一刻他恍然觉得恶梦成真。
啪啦啦一阵急雨,被风吹得似鞭子,抽在檐前,溅起一片白花花水雾,遮了他们两人的视线。
云华攀在柜子上摇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