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静轩把云华的风雅,加分在了云舟身上,下定决心,跑回寺里,也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才艺。他有架扬琴寄在寺里久了,声且大,极适合山中传语,便叫小厮搬到天台月色下,使尽解数弹奏一曲,但想佳人听见、看见,最好是循声而来,然后——
然后能怎样呢?他又想像不出来了。
云舟确然听见琴声,也见到那月华之下、玉栏之上,抚琴的公子。那种角度和光线很帮了他的忙,令他的姿仪似乎跟云剑也不相上下。
云舟那时候简直就有举子蒙对了试题,高中在即的感觉,但忍住了,跟福珞嘀咕了几句,蹑足而退。
唐静轩那晚孤零零的弹完了琴,什么也没发生。后来,再后来,也什么都没发生。他忍不住,找个借口,去福家作客。大人背过身,他跟福珞寒喧:“珞姨,好久不见。”福珞掩着嘴笑:“元夜我还见了你一面呢!”
唐静轩也笑,这笑是像春天的花芽一样踢着蹬着要从他心里绽放出来的,可他硬要憋住,就憋得面部扭曲难看了一点:“哦,我怎么没见你?”
福珞不回答,却把他看了又看:“静轩,我说你身体不好吗?”
唐静轩道:“我很好呀。”
福珞摇头:“你很好,怎么像是吃了几斤巴豆,却偏要坐在学堂里不准离席似的。”说完这句俏皮话,自己也觉得自己太粗鲁、太不像话,就背过身去,遮住脸,吃吃笑道,“那晚你要是也这么别扭,我可不敢叫表姊看见。”
唐静轩捋了捋脸皮,竭力要让自己自然一点,但心可忍不住跳:“表姊?”
“我的表姊,不是你的表姊。”福珞却板起脸皮来,“一表三千里,我跟她还搭得上关系,你就搭不上了。所以你不能跟她套近乎,只能叫她谢四小姐。轩儿,这礼数不用我教你。”
这小东西竟然真的搭起堂姨的架子来!
往常,唐静轩不会太卖福珞的帐,这一次他却只能喏喏连声,全盘受下。
他的态度实在良好,福珞就又笑了:“我倒宁愿你跟她搭上关系呢,这样你也得管她叫‘姨’了。我说不定能叫她见见你。你们的怪脾气,真真的都叫我受不了。”
唐静轩把“怪”视作褒奖,暗里百爪挠心,面上还要装镇定:“哦?”
“譬如那天,我看见你弹那怪琴,就想开口招呼你,她止了我,说不要。不要就不要吧,她又不走。一直立在树影子里听你弹完。我叫她坐下来,她都不坐。我问她为什么,她倒好像很奇怪我会问这话的样子,对我说,‘福珞,你会在花下晒?吗?’喂,你说花下晒裤头跟坐下来听你弹琴有什么关系!”
唐静轩抿嘴笑道:“这个不好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福珞道:“怎么你们都这样。我问她,你弹得怎么样,她也回答我讲,不好说。‘珞儿,你不懂。你要懂,我也就不必说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表明她对他的理解和敬重,表明心有灵犀一点通,表明踏破铁鞋,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又或者是他自作多情呢?他七上八下,无法确定。
闭上眼,暗黑如夜的纸在指间,梅花的气息淡淡氤氲,他才安心了。
纵然不能相见,她愿佩上梅花,叫他好寻她。
唐静轩双手捧起那坛云子,奉给云柯:“君请笑纳。”
云柯不爱下棋,他宁可玩蛐蛐。本城叫得最亮、咬得最凶的一只蛐蛐,在风吟坊南宫大爷手里。他只肯跟几件东西交换,其中一件,就是恪思阁的镇阁云子。可异南宫大爷棋瘾虽大,恪思阁老板的蛐蛐瘾则完全没有。更可惜南宫大爷虽自称大爷,腰包里却没有几个大子儿。
于是云柯笑咪咪抱起这坛昂贵的云子,就好像全城最帅的蛐蛐已经抱在了自己手里:“我真等不及叫你姐夫了。”
措词不是不粗俗,但在大喜的心情里,唐静轩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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