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太平间门口,吴家丽和吴家俊站在那里,林岚走过去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停了一下。她看了吴家丽一眼,“这下子你满意了?”
吴家丽瘪瘪嘴,似乎想点说什么,被吴家俊拉了一下,于是眼皮一翻,目光在天花板上扫来扫去,漫不经心却又不知悔改的模样。
林岚都没心情骂她,她这种人怎么骂也骂不醒了。
太平间里,吴国良躺在那里,脸上平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他原本就是个和善的人,就是死了看上去也没有那种森冷的恐怖感。
陈霞站在一旁,弯腰俯着身子,手里拿着一块毛巾,在擦拭着他的脸,张秀云站在陈霞身后,手里端着一个脸盆,时不时地用手臂蹭一下眼睛。
陈霞一边擦,一边流泪,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面上落下,滴在吴国良的脸上,脖间,以及身下的床单上。
看到这样的场面,林岚的眼泪早就已经无法克制,“爸,我来迟了······”
母女两个就这样各站一边,看着躺在冰冷的水泥床上已经无法感知亲人绵绵不绝哀痛的吴国良默默流泪。
外面很安静,衬着室内三个女人隐忍而又无法克制的啜泣声清晰如世间最哀戚的挽歌。
默默地哭了一会儿,林岚的情绪因刚刚的释放缓和了许多。陈霞此时也已渐渐止住眼泪,她把毛巾递给张秀云,然后默默地端详着吴国良,仿佛要把他的样子看进心里去。
张秀云端着脸盆往外走,林岚上前拉住她。张秀云知道她有话要问,便和她走到门外。
原本站在门口的吴家丽和吴家俊此时已经没有踪迹了。
“云姨,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在电话里,张秀云只是说了个大概,林岚不知道吴家丽好好的又来找吴国良干什么,两人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起争执。
“还不是因为那块地,”张秀云叹了口气,“吴家丽不知从哪知道那地卖了的事,早上她来找先生,说新公司注册差点钱,让先生把卖地的钱先借她周转。先生大概是没答应,两个人就在门口吵起来,先生拿拐杖去打吴家丽,吴家丽就去夺他的拐杖,我跟你妈当时正在三楼晾衣服,等我们下来的时候,先生躺在外面的草地上,人已经不行了。”
钱,又是为了钱。林岚心里泛出一阵阵的酸楚。每一回吴家丽都是为了钱把老头子气得只剩半条命,如今真把那半条命也气没了,她是不是也该如愿了。
第二天,在殡仪馆见到吴家丽的时候,林岚不知道她看到自己亲生父亲那张大大的黑白照片时心里会作何感想,有没有悔过之心,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你倒是有脸来。”林岚站到吴家丽身边的时候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我怎么就不能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比起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我是大有资格来。”
对于吴家丽此刻还有心情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林岚除了冷笑也给不出别的情绪了。“你也知道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亲生女儿逼死亲生爸爸的事情,在y县估计你是第一个。”
“你······”
“好了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吴家俊打断吴家丽的话。这事本就是吴家丽引起的,吴家俊心里也反感得很。可他毕竟和吴家丽是同胞的姐弟,再怎么反感也不可能和林岚同一阵线,而且就算他想,林岚也不会接受。
来吊唁的,基本都是吴国良那边的亲戚朋友,陈霞不是y县人,身边的朋友也大多是吴国良朋友的家眷,而林岚亲生父亲那边的亲戚在陈霞改嫁后早就已经不来往了。
吴国良人缘很好,在y县还颇有影响力。林岚看到有许多政府人员都来了,其中包括现任县长。
仪式结束后,林岚和母亲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跟县长一起来的姚律师忽然走了过来。
“吴太太,吴先生之前立了份遗嘱在我这,正好你们家人都在,我就把遗嘱内容给你们读一下。”
这个姚律师林岚是认识的,前几年吴国良分家产的时候,也是委托他办理的。
“国良的遗嘱?”陈霞有些茫然,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是的,两年前立的。”姚律师答道,从公文包里拿出遗嘱。
遗嘱的内容就一个意思:吴国良名下所有财产归陈霞所有。
陈霞脸上并没有别人预见的惊喜,只闪过一丝苦笑,她跟他这些年为的可不是这些。
吴家丽却叫了起来:“不可能,你的遗嘱肯定有问题。”
姚律师看她一眼,“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
吴家丽原想着老头子虽然死了,可名下除了现在住的排屋,还有一百多亩茶山,怎么算她也能分到一点,到时公司的资金就解决了,却不知老头子两年前就已经将她的后路断了。
“你肯定是被这个女人收买了,合起伙来骗我们姐弟俩。”吴家丽愤怒之余,口不择言。
“吴大小姐,请你说话注意,我会保留对你这句话的追究权利,你这是诽谤知道么?”姚律师出口警告。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县长在这时开口:“我是这份遗嘱的见证人,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这份遗嘱是真的。”
吴家丽有些失魂落魄,嘴里在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林岚看到吴家丽那个样子,心里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亲生父亲死了也没见她露出这么绝望伤心的表情吧,这种人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吴家俊大抵看出众人眼里的鄙夷之色,他拉着吴家丽把她拽走了。
“吴太太,等你有时间我陪你去把过户手续办了。”姚律师把遗嘱递给陈霞。
陈霞看了一眼,没接,“还是先放你那吧,等家里事情处理完,我去事务所找你。”
姚律师:“也行。”
回到家张秀云估摸着她们母女都没什么胃口,晚饭就熬了点粥,可盛的时候却不知不觉就盛了四碗。
很多事是习惯就成自然了。正要把多的那碗倒回锅里,陈霞接了过去,拿到餐厅,放在了吴国良一直坐的那个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