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惊讶地张大了嘴,半晌都合不拢。何定泽撸了撸他的头发,笑着威胁,“小孩子乱说话要烂舌头的。”
丁一黑着脸推开他的手,昂着脖子道:“我才不是小孩子,我都二十二了,我高考六百七!哼!白痴!可怜!”见何定泽惊讶地看着自己,又得意地骂了一遍,小模小样美滋滋的。
骂完以后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脑袋,“你怎么就喜欢上自己的嫂嫂了呢,傻逼啊。”
何定泽嬉皮笑脸地推开他不规矩的手,依是蹲在地上,他云淡风轻地说:“这么便宜,想听故事啊?蹲好,哥哥今天心情好,满足你了。你以后找媳妇啊,可得擦亮了眼睛。”
丁一不自在地嗯啊了几声,踢着他的鞋让他别废话。
“故事要从二十年前的超生严打说起,当时我跟我哥被迫分在了两个家庭,两个地方,中间隔着七个省,他在那边的三线小城,我在这边的一线大乡。联系我们的是一个女孩,我现在的嫂子。”何定泽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的丁一,接着说道,“谁也没有把我跟他联系在一起过,我们的命运似乎就此分离。对了,我的原名叫封宇,收养我的那家人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十岁,那一年,他们六十岁,我喊他们阿爹阿母。他们一直对我很好,我在乡下一共呆了十七年,一天农活也没有干过。那一年,他们死在了s病毒来的前夕。那一年,有一个穿着洋裙的女孩踩着夕阳走进了我们的村子。第二天我去杨家牵牛的时候又看到了她。原来,她是来探亲的,养牛杨家的女人是她的姑姑。”
何定泽的声音又轻又缓,一点也不具有他粗犷面相的凶恶,丁一听得入神,“然后呢?”
“那个夏天我久久不能忘,是我目前人生里最惬意的时光,我们一起赶羊,一起下河,跑遍了所有能上的山,她大山顶上大喊过一个名字,只是那时候我没有好好记住爱我无需承诺全文阅读。我们一次又一次叹息那么高的山为什么没有雪,只是冬天还没有到,她就离开了。”
“我没有考上大学,一个人在乡下务农,某一天突然收到了远城来的一封信。”忧郁地看了一眼眼睛红通通的丁一,“没错,她是我哥的青梅竹马,信也是我哥写的,她把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我们长得那么像,原来他就是我嫂子嘴里的何定江。”
丁一对于他一遍一遍称呼那个他爱的女人为嫂子有些敏感,刚要问什么,边上突然哽咽着来一句,“然后呢?”
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白冶眼泪汪汪地趴在自己的身后吸鼻子,丁一被吓一个好歹,狠狠抽了抽嘴角。
“我对那时候的何定江一点戒备都没有,只觉得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陋习,我们同样喜欢登山,我们同样喜欢大自然,我们喜欢我嫂子。只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那一年的时间我们互相通信,盖着各式各样邮戳的信加起来可以铺满一整张床。我亲生爸妈重新想起了我的存在,前几个月才把我认回来。我一点也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一直以为我已经死了,那一年的封村可是病毒重灾区啊。后来我努力攒钱,把欠的债全部还完以后就来了我哥在的地方,我在电话厅里一个一个地打,打我嫂子,打我哥,他们都不接。直到第二天的四点钟,他们一起出现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那一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我当时站在马路上就哭了。”
白冶冷不丁嗡嗡大抽了一声,眼泪黄河决堤刷刷流,他哽咽着说:“太虐了。”
丁一见虚弱的白冶真哭上了,黑着脸一脚踢向憋笑憋得脸都绿了的何定泽,“混蛋,你就骗鬼去吧,按你说的,你今年二十七,我哥今年才二十六,你还在乡下呆了十七年!你才是刚参加完高考的吧!!幼稚!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口音,我可不知道南边哪个省的乡下离水秀江乡有七个省的距离!幼稚幼稚!”
白冶的一滴清泪还凝在眼角,他呆滞地扭头看了看怒气冲冲的丁一,小心翼翼地,“咩?”
丁一对着数字白痴抽了抽嘴角。
何定泽大笑起来,“小兔子一点也不好玩,还是大兔子长得喜人啦。”
“是笨得喜人吧!”丁一扭过头,理都不想理那个大痞子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啊,我们三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嫂子是我哥的童养媳啦,三个人实在是太熟了,开开玩笑吗。”
“你妈鬼的童养媳!!!”那边深蓝色的帐篷惊天动地一声吼立即飞出一只登上鞋,躲过去的何定泽假模假样地哀嚎,“哥,管管你的女人,太不像话了,啧啧。”
他们那边热闹,倒把原本钻进帐篷的人引了出来,大家无聊地说:“让女人进去休息,我们男人打打牌啊,我刚好带了几副。”
一阵一阵的白冶当即抹干眼泪,笑眯眯地说:“先说好,我可没钱,输了我任你们罚,赢了的话,你,你,你,还有你,你们挤挤,给我哥两捐一个帐篷出来。怎么样。”
“口气这么大,看来牌技不错啊,行,听你的。这林子里闷得慌,我们找找乐子,嘿嘿。”靠树的几个男人蹬腿起身走了过来。
丁一惨不忍睹地背过了身。
聚集地的西侧斜坡上,神色疲惫的尚云修跟着一队人缓缓走下山路,听见吵闹声,抬起头看了过去。
火光中,人声鼎沸之下,那一个人撸着不合身过于宽大的冲锋衣的袖子一只脚踩在橙色的登山帽里,一只手正努力给自己套毛袜头盔,两只圆润的眼睛从黑漆漆的洞里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