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虽然说过白驼山风和日暖,景色宜人,可程灵素从未想到在距离中原那么远的雪山中竟还藏了这么一个地方。
最后的一段山路,全然不见半点山石土草的痕迹,也没有崎岖难寻,隐藏在草木曲折之间的山道,反而是一条道直直往上,千余级玉石为阶,净白如雪,遥遥直通山顶,于阳光下闪闪发光,直照得人睁不开眼。
欧阳克一手托在程灵素腰间,两人衣袖飘然,衫角翻飞,身形轻盈,在玉阶上行走犹如足不沾地,宛如御风而飞。白雪映照之下,说不出的清逸隽雅,好似一对璧人仙侣谪入凡尘。
玉阶之上,是飞檐雕栏,廊柱画壁的巨宅,虽无金碧辉煌,而铜门壁立,白墙无边,犹如渊停岳峙,气势恢宏。
程灵素在经过铜门前脚步稍稍一顿。如此气派,就算是她前世去过的大帅府,与之相比,纵然是富贵,却一如少了这雪山般少了几分大气肃然。
而绕过前山后,山谷幽幽,一潭温泉轻烟袅袅,温润如春。淡淡的硫磺的味道四下弥散,不觉刺鼻,反倒更添了几分暖融融的意味。皑皑积雪之间萌出青青小草,老树枝如铁,枝头挂着一串串不知名的花朵,一株株凑到温泉上方,蕊白嫩红,鲜亮欲滴,之前还是一派灰白的山间顿时生机盎然。
程灵素倚在水边,伸手捧了一掌泉水上来,水温稍稍有些烫,一丝丝的热力透入掌心的肌肤,说不出的舒适宜人。
欧阳克死讯误传,欧阳锋急怒而去,他们到前,白驼山庄里可谓乱得水生火热。欧阳克在进门前早有心理准备,程灵素自然也想到了,若非如此,也不会由替他母亲守灵的婢女会出来牧蛇。
可在他们真正踏进门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门内庭院边上的折廊里,横七竖八垒着数十具尸体,男男女女,看穿着有些是白驼山的仆从,有些则是欧阳克原来的姬妾……个个脸色青黑,四肢僵直,双目圆瞪……
欧阳克面沉如水,将程灵素带到山谷入口之处后便急急忙忙的自去处理这番琐乱之事灭仙屠神。他是想到这山谷内硫磺之息甚重,是整座白驼山唯一蛇虫避之之地。程灵素看出他心急忧燥,也不提自己有七心海棠本就不怕这些,只安然留在山谷慢慢赏景休憩。
夕阳渐晚,温泉上腾起的轻烟被霞光染得金红耀眼,程灵素阖上眼,倚着泉边的老树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她转醒过来时,见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白色长袍,稍稍一愣,坐起身来,抬眼望去,果然看到欧阳克站在不远处,俊朗潇洒,身姿挺拔。
程灵素望着他飘逸清隽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安定之意。
“都处理好了么?”
欧阳克微微一惊,转过身来。
白驼山庄原本的仆从在欧阳克出生那一年换了大半,现在所用之人多半都是白驼山门人沿山寻来的一些西域山民,亦或是往来西域诸多小国之中的行商,欧阳锋精通用毒,武功又高,以毒御人,自然不怕他们生有二心。
而欧阳克的死讯一传来,欧阳锋明显乱了分寸,白驼山上再无主人,那些不甘再受人控制的仆从心思便都活泛起来。怎奈身上任由西毒之毒蛰伏,不能安然离去,商量之下,竟是打起了欧阳锋炼药房的注意,于欧阳锋走后的第三天晚上一齐进去偷盗解药。
然而欧阳锋的炼药房又岂是那么容易进的?门前群蛇守卫,门后机关重重,一分一毫,无不剧毒无比。这些要偷解药的人,连解药长得什么样都没看到就都当场中毒身亡。
他将事由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遭,不禁笑了笑。
他的那些姬妾,要么是早年强掳而来,要么是他人为了讨好西毒网罗了来送予他的,经此一事,有些人趁乱逃离白驼山,另有些人,则是想趁乱谋取些白驼山的财物再走,是以误触毒素中毒身亡的也不在少数。昔日缠绵情缘,一朝树倒,竟是如此境况。欧阳克虽不用再头疼如何安置这些女弟子,可心中不免也觉得有些讽刺萧索。
正自感慨,被程灵素一语惊醒,心里反而出乎意料的沉静下来。见程灵素睡眼惺忪,鬓发微乱,快走两步接过她手里递过来的长袍,抖开了披到她肩头:“才睡醒最容易受风,你不爱穿那大氅,这件袍子好歹穿着。”
程灵素脸上还带着几分才睡醒的迷蒙,却还是看出了欧阳克蕴在眉宇之间的些许寂然:“怎么?有什么事很难解决么?”
欧阳克向她一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程灵素一愣,手腕随即一紧,脚步不由自主的被他拉着山谷深处走去。
除却温泉,这山谷里竟还有飞流细瀑,从起伏的山峦峰巅倾泻而下,没有壮阔浩大的水声声势,却似一盘珠玉从天而降,零散的撞在山石上,在晚间夕阳的映射下,每一颗都晶光闪闪,五彩斑斓。从底下走过,细碎的水珠飞溅到脸上,手上,冰凉透心,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清爽,令人精神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