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仪宫中的姚皇后没想到太子会深夜进宫。
“轩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姚皇后意外太子竟然这个时辰进宫,坐在寝殿内的软榻上问道。
齐阗轩想了一会,道,“儿臣刚刚见了舅舅与表弟。”看了一眼姚皇后,又把想说的话语咽了回去。
“有事就直说吧。”姚皇后道,母子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舅舅想让儿臣劝劝母后,”也只有齐阗轩才能在姚皇后的盛气之下,还能泰然自若,“以柔克刚。”轻轻地说出四个字。
自己母后的性子,他自小知道。母后的风华绝代,母后天生的盛气风度,造就了她傲然迫人的性格,如果她真能听得进去舅舅劝告,和父皇之间也许就不是现在这样。
“轩儿!”姚皇后神色一凛,“在你眼中母后是不知进退的人吗?我何曾想与你父皇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看来,她刚刚和皇帝的对话,儿子是听见了。
“难道你忘记了,你三岁那年是如何在御花园落水的?我要惩治那个始作俑者,你父皇又是如何纵容包庇的吗?”姚皇后忆起往事,语气恨极,“哥哥应该知道,我是姚家嫡女,又怎会为了邀宠,献媚于皇帝?皇帝登基以后的所作所为,我又怎能视而不见,和那些女人去争宠?”语气不屑。她,姚云含凭借的是自己的手腕与聪慧,才护得如今拥有的一切。
哎!齐阗轩心里默默叹气。果然还是这样,舅舅的话,母后还是未能听进半分。宁可直中取,不愿曲中求。自己的母后被“母仪天下”困于一生啊!以母后的智谋聪慧,如能曲从半分,也不会和父皇剑拔弩张,也不会……
“你这么晚进宫,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灯光重影中,姚皇后凤眸微微上扬,已有隐隐怒气。
齐阗轩相似的凤眸带有笑意,轻声哄道,“惹母后生气,是儿臣不是。只是,小七最近闹退婚闹的厉害,前几日还去定国公府和舅舅闹了一番,惹得舅舅现在听见小七去府里都称病不出呢。舅舅倒是想听听母后的意见。”这个小七!齐阗轩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弟弟平日里一副不言不语、冷酷无情的样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能闹成这样。就是……眼光差点。
听到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的“糊涂事”,姚皇后面上似是轻松下来,但转而又是一紧,“那个沈兰心,其心可诛!”只怪她平日过于疼宠这个小儿子,将他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他不知朝堂险恶,不识鬼蜮伎俩,居然看不出那个女人的居心叵测。
齐阗轩倒是不气,“小七现在一门心思想娶那沈兰心为妃。如果,我们不同意,只怕他会有其它昏招。如果,到时得罪夏家,那可就……”他想的深远,他担心到时会伤到无言。
“就算我们同意,有什么用?你父皇会同意?他正等着一网打尽呢!”姚皇后语气嘲讽。
看姚皇后这副神情,齐阗轩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平淡地说道,“只怕,当年赐婚的旨意,是母后派人怂恿父皇的吧?”
寝殿内,灯火明亮,照映着殿外的树影婆娑。
姚皇后一愣,面上并不否认,只是挑眉,道,“哦?轩儿为何如此认为?”
这是他一直憋在心里不曾问过母后的事情,也是他觉得愧疚小七与无言的原因,“因为,当年的赐婚,受益最大的并不是父皇,而是姚家。看起来赐婚后,父皇可以把姚夏两家一尽覆灭,可是,儿臣细细想后总觉得似乎不对劲。”
“儿臣觉得,未赐婚前,夏相是朝堂清流,不依附于任何高门世家,但是却忠君爱民。儿臣看过那些年夏相的奏折,那些谏言虽说会让父皇心中不快,却都是忠君爱国之言。父皇如果明智,收用夏相、不让他偏倚任何朝堂势力才是上上之选。”齐阗轩年纪虽轻,但是思路缜密,心思深沉,“可是,父皇偏偏将刚出生的无言赐婚给七弟。这不是逼着夏相站队吗?不容夏相不多想啊。因为赐婚,夏相为求自保反而暗里和姚家站成一线,得益的反而成了姚家。”
“所以儿臣一直觉得当年的赐婚,并不是父皇想出来的主意,反而像是有人怂恿父皇为之。”齐阗轩说完,一双凤眸直直地看着姚皇后。
姚皇后也不避开,只道,“看来我的轩儿真是长大了!”语有赞赏,“轩儿,你可曾想过,如果你父皇当真是纳谏如流,兼听则明,有容乃大之人,又怎会想除去声誉极高的夏相?君王忌讳臣子的声誉高过自己,最下乘的做法就是诛除。在史书中被记为‘明君德帝’之主,哪一个不是驭人有道?哪一个不是抚臣爱民?只是你父皇并不知道这些道理,他无力驾驭臣子,只是一味地嫉贤妒能,猜疑忌惮。如若不然,又怎会听信他人之言,赐婚姚夏两家?”齐帝忌讳她,不愿意听她忠言;又忌惮夏之崎,想要除去,这才会被蒙蔽。
“轩儿,如你是皇帝,面对声誉日盛的臣子,你会如何?”她倒想听听这个最出色儿子的回答。她只有这两个儿子,从来都对轩儿寄望满满。
齐阗轩略微思索,道,“如有那样的能臣,孤怎会诛除?孤会封他赏他。”
“封什么?赏什么?”姚皇后继续追问道。
“封紫光禄大夫、太子太师;赏他珠玉奇珍,良田宅邸。孤还会让太史把他的事迹隆重载入史册,流芳百世。并昭告天下臣民,以此为楷模。”齐阗轩道,封的官职虽都是正一品,却是无实权的高职,这就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嗯!”姚皇后赞赏之色溢于言表,“这才是明君所为。能服众臣,能悦万民。这样,天下黎民都会认为贤臣之所以贤能,都是君主之德。而被封赏的贤臣,不会也不敢心生二意,如有异心,那真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轩儿果然是她最放心的儿子。“小七如有你一半,我也就安心了。”
“只是儿臣不明白,母后究竟使了何人,竟然说服了父皇。”而且父皇竟对此计策毫不猜疑,这才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姚皇后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母后,你与父皇难道是想把大齐的臣民当做棋子,来成全你们的对弈吗?”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吗?难道,非要走到那一步吗?齐阗轩只觉得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样对七弟和无言就公平吗?”
“你父皇对我们母子就公平吗?本宫没有想过和皇帝对弈。本宫只想让皇帝知道,本宫的尊严与骄傲,不是他想动便能动的!本宫的母仪天下是上天授命,不是他想废就能废的!”姚皇后从软榻上起身,气势迫人,饶是太子齐阗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母后!”齐阗轩只得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