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尽是夺目之光,眼睑闭合数次,伸手挡在额前,终是完全清醒。头痛欲裂,揉着头侧、耳尖,半晌都缓不过神来。脑里当真如腐木,钝化之至,只记得最后是倒在一方温厚怀中,至于是何人,竟半点记忆不留。这迷醉之物,当真是害人不浅。“姑娘醒了?!”轻快的脚步跃至床边,言儿上前,递过一碗汤药。“姑娘可是觉得头痛难耐?快些喝了这醒酒汤,必定能缓解几分。”见浅忆皱眉饮下,接过空碗,笑道。“赵都领昨日便说姑娘会睡到午时,我还当他胡说呢,现下看来,我倒是要跟赵都领赔个不是了。”赵都领,竟会是他。“是赵都领送我回来的?”“是啊,昨夜姑娘都醉到不省人事了,醒酒汤还是赵都领走前,吩咐务必要煮给姑娘的。”见浅忆下榻,忙将碗搁置一边,伸手来扶。“姑娘昨夜受了什么委屈么,怎会跑去借酒消愁,全然不顾伤势初愈的身子。”“昨日是我一时任性,日后断然不会了。”落坐木凳,额间、隐隐的痛意未消,窗外的嘈杂更添心烦。提壶斟茶,瞟了眼窗外。“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的这般吵闹。”浅忆喜静,素日里有交情的宫人也是屈指可数的。若非太医院或各宫主子急召,向来甚少有人登门拜访。“今日寿和公主与轩辕将军大喜,皇上一早便下令、多分发一月例银打赏各宫。”言儿探头,眉开眼笑。“看样子,是赏到姑娘这里来了。”蓦的,心一紧,失手打翻茶盅,蓝色衣裙顿时污了一片。昨日酒香,今日茶韵,烦冗交错,如绳索一般,将心生生勒出一道血口。“姑娘怎的这般不当心,可是烫伤了?”才走神一刻,低头便见状况百出,当真是叫她好生担心。扶起茶盅,瞥见浅忆被烫至通红的手背,当下就慌了手脚。“清凉散,清凉散……”呢喃着,在屋内翻腾开来。痛么,怎么浑然不觉呢?“……言儿,去拎些热水进来,我都脏了一天,也该沐浴梳洗了。”出声,呵住言儿满屋乱窜。“可是姑娘的伤……”“不打紧的……”起身,当着言儿的面转个身。“倒是,你要让我这样去领赏么。”“确是,是言儿思虑不周了。姑娘且坐坐,马上就好。”说罢,小跑离去。满心疮痍,狼狈不堪。虽一早便知立于他身侧之人,终究不会是自己。可真要眼睁睁将他送于旁人,即便明知是皇命难为、不能抗拒半分。对她,依旧是千刀万剐的酷刑。今夜,注定了又是阖眼难眠之夜。……太医院……原以为闻着药香、沉浸书卷,心下便会安定许多。却不想低估了心中五味杂陈,烛更两柄,竟还是搅的半个字都入不了眼。他房中,现下可是花烛通明的良辰美景?愈是想,便愈是心烦难平。随手将手中书卷扔至一旁,起身下榻,踱步出门,立于院内桂花树下。现下九月已过,初入十月,寒意虽未伴雨铺天席卷而至,却也是步步紧逼。周身寒气是秋风所至,还是心底而蔓,已然分辨不清。抬眸,方才察觉院内桂花开的正旺。花香袭人,一树花瓣在晚风中纷洒而坠,雪一般悠然飘零。伸手,接住落花,放置鼻翼轻嗅,唇角渐渐扬起。“一早便料到你在此处。”温厚之音自身后传来,肩下一重,暖意十足的披风落于肩头。不必回头,便知是他。“今日宫廷大喜,赵都领怎会来此偏凉之地?”“容姑娘不也在此么。”来人负手而立,“姑娘有姑娘不去的缘由,在下有在下不去苦衷。”彼此心知肚明,又何须说破,平添尴尬。“从不知桂香如此醉人,难怪容姑娘要偷闲于此。”赵文啸闭眼,深深呼吸,香气柔和入鼻,“桂香虽不似牡丹浓艳,不似亭兰高贵,却别有一番令人痴迷之意。都道是‘梅须输雪三分白’,如今看来,却是雪逊桂色几段洁了。”“梅虽有一番傲骨仙风,却也到底是无用之花。雪空落圣洁白灵之名,不过也是落入尘世惹尘埃。”浅忆伸手,再接一瓣落花。“两者,都比不得眼前落花。花:散寒破结,化痰止咳。用于牙痛,咳喘痰多,经闭腹痛。果:暖胃,平肝,散寒。用于虚寒胃痛。根:祛风湿,散寒。用于风湿筋骨疼痛,腰痛,肾虚牙痛。即便是入茶,也有清香提神功效。桂花茶可养颜美容,舒缓喉咙,改善咳嗽,胃寒胃疼,均有奇效。”“容姑娘果真名不虚传,十二岁执掌太医院领事,看来也并非谣传。”侧目,瞥见她一脸云淡风轻依旧,不免轻笑出声。“我倒只知桂花所酿之酒,香甜醇厚,有开胃醒神、健脾补虚的功效。下次容姑娘若再要醉生梦死,不妨饮桂花之酒,也不至于伤身伤神。”听他提及昨日之事,浅忆当下便好一阵窘迫。“赵都领惯会取笑人的。”面向赵文啸,福了个身。“昨日浅忆诸多失态之处,还请都领多加担待。”“叫我文啸!”实在不喜她这般清醒、冷静模样,倒有些怀念她醉酒的憨态。不愿与她生分,不愿被她推拒千里之外。对上她略微吃惊的眼眸,他眸色不改,再次重复。“叫我文啸!”…………